下书啦

繁体版 简体版
下书啦 > 昭烈皇后的碎碎念 > 第37章 喜自腹中生 危从天际来

第37章 喜自腹中生 危从天际来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天圣十年,九月初八,靖王殿下辞京南下,赶赴忠州督修河渠。

当日,南熏门热闹非凡。除贩卖节庆各色菊花、糕点的商贾络绎不绝之外,另有几个因赈灾贪腐而遭贬谪的京官,携家带口,垂头丧气,黯然离京;亦有数名因才能出众而受拔擢的地方官员,鸡犬升天,扬眉吐气赴京上任。

吆喝声、道别声、恭贺声,马声、驴声、车轱辘声,闹嗡嗡交织一处,喧嚣不堪。我本就因睡眠不足而头昏脑涨,偏江恒还啰里巴嗦叮嘱个没完,惹得我好不耐烦,干脆将帷帽一掀,往他唇角轻啄而去。

大庭广众之下,靖王殿下立刻羞红了耳根,匆匆道一声“珍重”,窘迫登车而去。

我困得眼都睁不开,实没功夫感伤,骑在马上前仰后合,好容易回到卧云阁,倒头一觉睡至申末,醒来时也只觉饥肠辘辘。饭后四处走动消消食,再抓抓逆子,逗逗呆鹅,练练枪法,看看兵书,便也如往常一样洗漱歇下。

次日乃是重阳佳节,东京自经疫灾以来,逐渐恢复生机,达官显贵出城登高,城中也多设宴饮,四处鲜花着锦,车马如龙。天庆观大开药王朝科法会,道场遍布香花灯烛,众道士齐诵经文、挥洒净水、施赠灵丹,平家百姓也早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以求消灾驱邪、永保安康。

如今江大不在,我这江三得当好家,遂备上节礼去四处铺子里打点一圈。两月前,我已为郑娇娇说情,江恒自然通情达理赐金放还,吕管事与郑娇娇感激涕零,拜别辞行后同归老家。是以,医馆的管事便有空缺,我借机将刘四喜提上来。这小子干劲十足,见我亲至,“三爷”前“三爷”后地恭维不止,马屁拍得我颇为舒坦。

打点完王府产业,还得去看顾一眼罗青顽,之后再去西虎堂巡营。

今日江怀玉也特携礼物,登门拜谢瞿教头授技之恩。这小子虽还是文文静静,却不复从前那般唯唯诺诺,个头儿也窜得飞快,已是个像模像样的练家子。

我这“大师父”心情大好,薅他来对练几手,这小子却立刻束手束脚,挨我好一顿修理,压在地上输得面色绯红。

我无奈摇头,拉他起身拍灰,顺道儿携他同回藩衍宅,又问询唐贞儿近况。

这一整日走下来,回府已过戌时,我又累又饿,用膳洗漱后,倒头睡得死沉。

直至第三日,我将卧云阁翻过来也没找到当日穿的小衣,这才后知后觉有一支迟钝的石箭头,遥遥从南方飞来,重重从后背心里戳进,猝然梗在胸腔中。

这神仙,人前光风霁月,人后怎还偷小衣呢?那日,他一本正经叮嘱我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时,那小衣就藏在袖中,还是贴身藏在胸口?怪道不得我一亲他,他就脸红,原是心里有鬼!

话说回来,我怎就没想起来偷他一条汗巾?这倒可好,被褥早已更换清洗,浸着淡淡的木樨香,却一丝醉人的墨香也无。

当夜,我躺在床榻上,终是尝到孤枕难眠的滋味,辗转反侧到天明,直想故技重施,假作上山养病,再金蝉脱壳,骑上日行千里的混天绫,只消马不停蹄奔上一昼夜,定能追上马车。劫一条汗巾也好,相伴南下也罢,总比在冷寂寂、空荡荡的王府里,跟丹若大眼瞪小眼的强。

可今时不同往日,经这赈灾一役,众人终意识到,靖亲王并非是那只知修仙念经、狎伎作乐的荒唐皇子,而王府后院这位大名鼎鼎枪挑醋缸的“静贞夫人”,与其说是他纵容娇养的妾,倒不如说是他礼遇厚待的士,且还非是动嘴皮子的文士,而是能枪挑皇城司的武士。

皇帝口谕里那句“不得携女眷赴任”,大约也算是对樊爷爷至高的赞誉。

罢了,修渠而已,一年半载总能交差回京。我与他年华正盛,漫漫一生,来日方长。

于是我努力按捺住野马般的躁动,除日常习武、巡视外,也时常去清英斋翻书,学他念念《常清静经》,聊以养性,聊以度日。

府中一潭静水,外头倒是风起云涌。

那位忝居高位的帝师韩惠卿,自天圣三年拜为右相以来,张口闭口只知“取圣旨”“领圣旨”“已得圣旨”,常年被诸同僚讽为“三旨相公”。然而自得赈灾贪腐案发,左相朱易知一系枝脉大损,这位和稀泥的老头儿如同睡醒的看门老狗,骤然露出了尖牙利爪,与枢密使张颐联手,以清流自居,对奸相朱党大肆打压。

朱易知难以招架,竟将天圣三年被他亲自排挤出京的老师杜俊召回东京,以老治老。江恒离京之日,正是杜俊回京之时,如今两党之间斗得不可开交。

市井间谣言纷飞,更有许多七八年前的旧事被翻出来,恩恩怨怨,纠纠缠缠,成为东京人最时兴的茶后闲谈之资。

我胡乱揣摩,韩惠卿多半是将赌注押在相王身上。当初他罔顾人命、以病拖延,竟是以灾情为局,以百姓为质,逼迫靖王与朱党相斗,好叫相王黄雀在后?

这皇帝老儿也是顺水推舟,献祭了一个不孝子,打压掉蒙蔽他多年的心腹宠臣,最终下定决心,将最心爱的儿子扶持上来?

那朱易知又是将赌注压在谁人身上?据范十月回禀,那调任赤霄军都指挥的张余,与许王母舅抚州知州张圭有些关联。难不成是朱易知瞧着相王太过顺风顺水,与其锦上添花,不如故技重施,如对付齐王那般,捧杀相王,再扶持一个更好掌控的小儿上位?

我瞧不明白。足智多谋的神仙不在身边,我这莽夫当真勘不破这波谲云诡的局势。

直至十月间,当初与江恒一同呕心沥血、赈济灾民的权知京兆府事李谓之,外迁密州知州。五日后,相王奉旨出任京兆府尹。

依大梁惯例,唯有储君才堪当此重任。

我得知消息时,正有些低烧不适,浑身乏力,难得不曾怒发冲冠,只是苦笑一声,继续替樊定邦梳理毛发。

江恒原就将赌注下在这傻弟弟身上,是我心有不甘,目光短浅,非要撺掇他去争,扰乱了他稳健的布局。不过如今,他也算是舍身为这傻弟弟搬开一块大石,剜去大梁半块烂疮,就不知那没心眼的小子,今后可还会念他七哥的好,又或是受身边人教唆,恩将仇报,猜忌打压?

圣心已明,向来忠君体国的朱相立刻缴械投降,称病请辞。这位宠臣兢兢业业侍君半生,不论是从前的大礼议,还是后来的齐王叛变,皆忠诚不二、贴心解意为皇帝冲锋陷阵、排忧解难,连朱家那几个好儿子,也将皇帝当干爷爷一般供着,换着法儿来讨好,刮尽民脂民膏献宝不说,全家上阵彩衣“娱亲”不说,甚至还偷偷牵线搭桥,屡屡引皇帝与名妓私会,传出好几段风流佳话。

君臣之情深厚至此,皇帝自然离不得他,只允了他病假,并未罢免相位,甚至还特遣朱承兢领下修建巽园这项肥差。

圣寿在即,今年又经疫灾耽误,朱家为表忠心,全副心思都在赶工巽园上。如此一来,好容易调回东京打擂的杜俊傻眼了。如今他仅是中书侍郎,至多算作副相,怎能和韩惠卿、张颐两位根深蒂固的宰执对垒?

最终,这几个舞文弄墨的糟老头子握手言和,齐心协力一致对外,将矛头转向武将,趁着北辽新君刚立,内政不稳,加紧推行更戍,并任枢密副使刘卞为河北两路宣抚使,前往泰阿关宣旨,督促北军更戍改制。

得知此事时,我正写家书恭贺胖子升任营指挥,蓦地便沉不住气,将笔狠狠一摔,其后更是怄得饭也吃不下,一连几日闻见肉味就恶心,见那逆子凑过来,险些没忍住踹它,后又去踹几脚绛云仙,尚不觉解气,便又想去约人打马球散心。

然而一圈合计下来,相王如今身份贵重敏感,我自不敢随意攀扯,昭庆公主又已与齐驸马避寒南游,罗青顽依旧疯傻不能出门,霍文彦那酒肉之交也早已离京。思来想去,不如约李静姝出来考察考察,可递过帖去太常寺少卿府上,却得知李静姝已于九月底南下归乡。

这丫头,还当真是追着靖王走啊!真想入府来添双筷子,难道不该先来讨好我这只手摭天的静贞夫人?

我更觉烦躁如火烧火燎,最终只能将江怀玉薅来,拉上敦石头和范十月,在外城寻一处简陋的民间球场,以二对二,刚战过两筹,又觉头沉胸胀、腰酸腹痛,浑身没一处痛快,只好悻悻而归。

西生见我冻得鼻头通红,忙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面汤,又不住叨念数落。我瞧那面汤上漂浮的油花,鼻子还未来得及辨认气味,嗓子却像是先桶进根棍子,猛不防干呕起来。

西生忙掏出帕子替我擦嘴,又忧又喜问:“宝珠姐,你这是……”

我呕完一通,不禁头皮一紧。

不该啊。自从太平仓失火那回,我经血骤崩,其后月信便停了一月。我不知江恒是否在百忙之中察觉出端倪,反正自那以后他都执意用羊肠。难不成是那回论道论得太专注,黑灯瞎火的没顾得上留意论道的法器是否破损?

猛一回想,自他离京后,我这月信确是没来。原只当是孤零零留在府里,百无聊赖、心情不佳才至它推延,如今看来……

我只觉如遭雷劈,老半天才定下惊魂,干巴巴道:“请武婶来一趟。”

不多时,武婶自西街赶来,仔细把脉后,又询问我近日可有不适。我一一答过,武婶沉思半晌,郑重点头:“女郎应是有身孕了。”

我惊得天旋地转,手都不知往哪儿放,乱挠几下胳膊,又不禁往小腹捂去,慌乱暗想:我樊爷爷肚里,有了个崽?这……这怎么成啊?这崽子生得下来倒也罢,若是像我亲娘那般……我还没来得及建功立业,岂能因难产而中道崩殂?

这念头如乱针穿脑,我都不知怎回事,竟先流起泪来。呆鹅比我哭得还厉害,搂着我肩膀不住念叨“真好”“真好”。

好个屁啊!你宝珠姐命不久矣!

其后武婶到底叮嘱些什么,我是一个字也未听进去,只朦朦胧胧听见西生一直叨念,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最终我忍无可忍骂一声:“烦不烦?”

西生惊愕片刻,收住委屈之色,走过轻轻搂我:“宝珠姐乖,不生气,不生气。”

我勉强定下心神,无奈摇头:“你要哄小儿,不防等它生下来再说。弄些吃的来,一日没正经吃东西,饿得闹慌。”

西生忙去张罗,弄来一大桌子菜肴,我却越发闻不得肉腥,好容易捏鼻子咽进去几口,胃里翻江倒海的险些吐出来。

这小东西,是等不及害我难产,便先要把亲娘给折腾死吗?

一顿晚膳用得无比艰难,今日又因跑马颠得厉害,我不敢造次,只在院中缓步几圈消食,西生便催我卧床静养。

心神纷乱躺在床上,我又不禁抚向平坦的小腹,只愿这是噩梦一场,或是武婶误诊。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