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他又想到小道姑尸骨无存,他彻夜搜刮长江两岸九个月的事迹,便不忍苛责他三哥。
只道:“此去煤山,当为民请罪,务必快去快回,至于那女子,孤着人去找。”
于是,公子觉之就被“发配”到煤山,苦哈哈地“挖煤”去了。临出发前他将一张画像交来:画的是着火红石榴襦裙的抱筝乐女,肤白如雪,媚眼如丝,身形如水。额间一抹似火的石榴花钿,纤纤十指染的鲜红丹蔻,似点着细碎金箔。
尚钦将画卷起后,叹着气。觉得他三哥脑子有病,任这美人再美,交来一张带面纱的画像,能找到人才怪?
煤山遮天蔽日,乌木似鬼。
诡异的白烟迷惑军队的视线,夜间一轮阴月上天时,月尾渐渐爬上血色,血迹下落,一片混乱痛叫声中,尚钦等来他三哥失踪的消息。
朝上大臣七嘴八舌,吵得尚钦头痛欲裂,他深夜跑到铜雀台哭嚎,将他大哥公子丹哭得夜不能寐,不得已出来监国,而他则跑到煤山亲自查探。
他深夜赶到煤山,未被这满山乌黑的树木吓退,反倒难得舒一口,感受到久违的自由。
风吹树影,头顶月亮渐圆,有淡淡古琴声飘来。他情不知所起,高高骑在越影马上,看到乌木黑林中几枝嶙峋孤灿的粉花。这时琴声微顿,白雾缭绕的竹林中出现一个头顶青纱的女冠,她背后长纱自竹稍迤下,似月下仙人。
“听叶——”他嘶喊着,驾马往林中奔去,剩身后一队人马护卫在雾水中打转。
“陛下——!陛下——!”火把高照,人影混乱,尚钦听不到军队的呼喊,只追着那道青影在煤山山林里策马狂奔。
与此同时,山坳暗处升起一道微弱的萤萤紫火,温酒藏身煤山多日,捏起一道朱色青光毒纹符,朝尚钦策马的方向掷去。
青光符纸犹如鬼火,在林间跟随着尚钦背影。直至盘桓在他头顶时,温酒掐指,嗡嗡念咒,那道远去的朱色青光毒纹符,就那么在尚钦头顶炸开!黄褐毒雾如气浪翻腾,掀得尚钦人仰马翻,滚于十丈开外后再无声响。
温酒身边,口鼻尽掩的苏青岚惊慌失色:“师傅,那可是当今陛下啊?”
“那又怎样?!杀的就是他!”磷火青青,鬼气森森,少女面目在暗中尤为狠辣。
她知道小道姑身坠长江后,便藏身煤山炼毒,誓死要杀尚钦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一旁苏青岚只觉得她是着了魔,而他则是上了贼船。本以为跟了个有本事的女师傅,没想到是个疯婆娘!尚国君主都敢谋害!!!他吓得两腿打颤,准备跑路。
温酒一脚将他踢翻,道:“要滚就滚,再迟一点,我就将这个塞到你嘴里。”她哼笑着摊开左掌,掌心盘着一只血红小蚁,是三日前她从煤山一个蚁穴中养的蚁蛊。
苏青岚亲眼见过,温酒召一群毒蚁将一堆尸山蚕食得丁点不剩。他吓得拔腿就跑,身后传来温酒的嚣狂大笑声,他紧捂双耳,两腿发软,横冲直撞、没入煤山漆黑山岭中。
血蚁顺着曲折山坳爬至尚钦身旁,在他伤痕遍布的手腕上咬开一个微不可察小口,缓缓钻进他的血肉。
他眉头微颤,缓缓睁眼。
看见温酒,只觉得是在做梦。就像方才他看见小道姑一样,煤山危机四伏,他心有旁骛,身陷囹吾,当属活该。到此,又晕过去。
温酒走到他面前拍拍手,打个响指,方才那道青纱飘出,如一堆皮囊坍塌在地。温酒将其踢到一边,哪里是什么小道姑,分明是个贴在青纱衣上的假人符。
“真假人都分不清楚,活该你满口胡话,骗花枝儿,该死!”
温酒冷哼一声,本打算杀他,但想想还得让他活着,受尽血蚁的折磨!她踹他一脚,哼着大仇得报的歌谣在煤山里乱窜。
待到午夜,煤山鬼门大开,黑云靴银链击响,幽幽鬼气袭来,一阵阴瑟之气将她身上的紫色纱衣吹起,她脚步一轻,警惕道:“谁?”
一转身,身后跟着两只牛头马面的黑白阴吏在窃窃私语:“奇怪,此人阳寿未尽,怎地死了?”
“管他呢,既是枉死的鬼魂,收回去就是,带到枉死城交给鬼差审问。”
他们提着拘魂链缓步飘来,温酒后退几步,燃起一道符纸。霎时金光震退二鬼,他们往后一缩,脸色被符纸照得阴森惨白,尖着鬼嗓嚷道:“奇怪,道家的玩意儿,她怎地不怕?还有,她头顶怎么闪着天界的仙光?”
“是啊?是啊?!”二鬼面面相觑,觉得稀奇,要拘她回去查鬼界的簿子。
温酒未思量这么多,只知她绝不能去阴间。她得留在阳间替花枝儿报仇,血洗清辉、杀光流光那些老道,然后看着尚钦受尽折磨而死,将她剩下的阳寿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