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祐站起身。
郑玥因为她这个动作赶紧往旁边挪了挪。
祁祐却难得问她一句:“你想学射箭吗?”
郑玥抿着小嘴巴,观察了下她的表情,才说:“只有一点想。”
祁祐说:“那我让人给你找个老师。”
郑玥最近还在学钢琴,正因为功课多开始讨厌老师,立马摇头:“我才不要!”
祁祐瞥了她一眼。
郑玥缩了缩脖子。
祁祐不再理她,再次拿起弓。
射箭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祁祐都是靠这项运动来帮助自己控制注意力。
一箭又一箭。
摒弃那些噪音、恐惧、毁灭、颤抖、焦虑,在几乎静止的动作中反复压抑,强迫自己专注、安静、平和、克制,直到最后一刻的释放——
她对她多好。
她都没有伤害她。
她让自己忍耐着,只是借剧情把她推过来。
这是女主既定的命运。
无论她愿不愿意,剧情总会把她推到这一步。
区别不过是她,还是裴弋。
祁祐面上似结了一层冰,冷冷盯着千疮百孔的靶心,手指松弦。
利箭飞出——
池月接过水杯,手指像失了血,指尖呈现出一种通白,还在微微的抖。
孙志平倒的是热水,隔了一层玻璃后完全算不得上烫,但依旧在她手指上留下尖锐的刺痛。
“你看祁总多爽快,”孙志平坐在桌子后的椅子上,脸上露着红光,说:“二十万对你来说是救命钱,对她呢,屁都不是。”
“小池啊,我可要再跟你说清楚,这个钱不是我不借你,也不是拦着你找别人借,我知道,你这些年为公司还是赚了些钱的,但理儿不能这么讲。”
“你撑着一口气,非把人得罪了,以后怎么办?ICU就是钞票焚烧炉啊,今天我借给你了,挺好,但你能一直借吗?再说了,你借了怎么还?”
“祁总也是有脾气的,对吧,要不然她能把赵明整成那样?你呢,你能比赵明好多少?到时候要工作没工作,要家人没家人,哭都没地方哭。”
“为三斗米折腰不丢人,谁不是这样?你就好好跟祁总……”
中年男人十分聒噪。
池月许久才从脑子持续不断的嗡鸣中回神,她把水杯放到桌上,站起来。
孙志平忙问她:“你干什么去?”
池月说:“去医院。”
孙志平十分殷勤:“我送你我送你。”
池月说:“不用了。”
孙志平说:“没事,我也……”
池月看着他的眼睛,“不用了。”
孙志平这才顿住,“好好,我不去了,省得你看见我烦。我让小敏送你,这总行吧?”
就像是换了个芯子,不过是一个电话,半个小时前还对池月极尽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人一下子就变得善良体贴起来,知分寸,懂礼貌。
池月沉默地坐上车。
姥姥是在家摔倒的,贺红梅当时就在厨房,但这世界多奇怪,有些事挡不住就是挡不住。
池月赶回去,老太太已经进了重症监护室。
医生说脑出血量较轻,但老人年龄大,基础病多,并发症严重,需要各种仪器进行支持治疗。
池月不满十八岁就进了娱乐圈,有名吗?当然也有点名,主治医生安慰她时还说自己女儿房间有她的海报。
但有钱吗?完全没有。
她缴完手上的费用单,卡里只够姥姥在重症监护室待三天。
纪美娱乐跟她九比一的分成方式,十年打底的经纪约,上亿的违约金,牢牢按着她不能动弹。
刘一芳说公司资源就这么多,谁豁得出去谁就有。
出道即巅峰,巅峰之后,她一落千丈。
池月原本都想算了,她本来就跟这个圈子格格不入,她没有人脉,没有后台,性格又不圆滑,甚至连热情都像在一天天消散——
池月的家在梅合,梅合是隶属泗城管辖的县级市,两地虽有归属关系,但城市化程度天差地别,池月坐了近三个小时的车才到梅合医院。
她去充了钱,而后便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
贺红梅问:“充上钱啦?”
池月摘了口罩,朝她笑笑:“嗯。”
贺红梅也松了口气,“还是当明星挣钱啊,你这么小就能当顶梁柱养家了,哪像我家那个,二十好几了,吭哧吭哧干俩月也顶不上在这住一天。”
她絮叨着絮叨着感觉不对,忙改口:“呸呸呸,这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池月没说话。
过了会儿,贺红梅又说:“你姥姥这下真吓着我了,我这人,最害怕——”
池月听到这话头有些慌,忙打断:“贺阿姨,我知道你医院和家两头跑辛苦,我可以给你加钱,要不然,我一个人真撑不住。”
“也不全是钱的事。”
贺红梅的声音渐渐低了,半晌,叹起气来:“唉,我知道你也不容易,小姑娘家家的,家里没个人,还瘦成这样,风都能吹跑……”
池月攥着手,默默听着,像是失去了说话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