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沅也不禁皱起眉头来,她先前跟那书生简单聊过几句,得知他家里还有个患有眼疾的老母亲,这次进京就是为了考取一个好功名。
结合笼月方才那番话,那书生岂不是既没钱又没权,还没势?
这跟三无产品有什么区别?
鞋尖触及铺着绒毯的地面,她从窗台跳落下来,看向还被笼月紧攥住的手帕,恍然顿悟。
哦,不,他还有满腹无处用的才华,以及一副好皮相。
抬手将笼月发髻上歪斜的那支蝴蝶流苏珠钗扶正,乔沅忍不住再度发问:“那你今夜若跟他走,可有想过往后?”
笼月蹙起的眉舒展开,面上的哀愁之色一扫而空,唇角竟隐约含起笑来:“他说,会先将我在他老家那边安顿好,我只需好好照顾他娘亲,等他考取功名回来娶我便好。”
“届时,锣鼓喧天,满街都是他为我备好的十里红妆。”
“我只需要安静地等着,等着做他明媒正娶的状元夫人。”
她话里行间满是期许,提起那书生时,俨然一副坠入情网的甜蜜模样。
乔沅却不这么见得,试图打破她对情爱过于美好的幻想:“他说得倒好听,你就不怕这只是他哄骗你的话术?”
掠过笼月来到屋内的梳妆镜前,乔沅从一堆金银首饰里拿起一本被翻得破旧的书,随意翻阅了几页,回眸望向她:“这世间男子大多薄情,自古以来,风尘女子跟书生的故事可不少,但到头来,又有几个能得到好结果?”
“他嘴上说着会一辈子都待你好,许诺跟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你又怎知,今夜过后,他是否会因钱财,将你拱手送于他人?”
每说一句,笼月脸色便肉眼可见苍白一分,她攥住帕子的手默默收紧,许久没能说出来,只是从乔沅手里夺过那本书籍,抱在怀里。
乔沅没再继续往下说。
屋内再度陷入一片沉寂,静得可怕。
这时,屋外长廊忽然响起踉跄的脚步声。
两醉酒的男子勾肩搭背从屋前经过,歪斜的影子投射在门上,止不住叫嚷出声,仿佛在讲什么天大的笑话,腰都笑弯了。
“我不过说着玩玩,谁知道她竟信以为真,还妄想让我娶她进门当正妻……”
“也不看看自个儿什么身份,让她当个妾都高看她了,还敢跟小爷我甩脸子……”
笼月呼吸难以抑制地急促几分,抱着书的手不断收紧,最终又颤抖着手,将书放在桌面上,不安地在八足圆凳上坐下。
乔沅拿起茶杯,拎起桌上的茶壶给她倒了杯茶水,挪至她面前,在她对面坐下,陪着她等亥时的到来。
一盏茶的功夫很快就到了。
尖细的急促哨声又在楼下响起,笼月心头一颤,抬眸看向窗外,却没有动作。
那哨声短暂停息片刻后,又锲而不舍地接连响起。
乔沅挑眉,下意识看了眼笼月的反应,起身径直走到窗前,抬手将窗打开一条小缝,她透过缝隙往下看去,果然看见那书生正站在楼下的一株垂柳旁。
收回目光前的最后一眼,那书生仰头看过来,神色难掩焦急。
乔沅关窗的动作一顿,一只素白的手从一旁伸过来,只轻轻一用力,将窗完全推开。
“我知姑娘是为我好,只是我去意已决。”笼月柔声道,眼尾还泛着红。
她背着收拾好的包袱站在乔沅身侧,垂眸去看楼下挥手的书生,依旧柔柔地笑着:“若他来日真像姑娘所说的那般,我定不会让他好过。”
没错过她说到后半句话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狠意。
乔沅心下微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没再继续劝阻:“那就,有缘再会。”
笼月轻应一声,细长的柳叶眼微弯,她侧过脸去看乔沅,昏黄的烛光混进月色里,照得她秀美的脸庞越发柔和:“届时若真有机会再见,我定再向姑娘好生道谢。”
乔沅唇角的笑有些许意味不明,却没再说话,协助笼月从窗口逃脱后,一直驻足在窗前目送着他们远走的背影。
直至他们身影在月夜下完全消失不见,才堪堪收回目光。
身后忽然响起三下叩门声,几道歪曲的黑影投射在门上,随即,紧闭的屋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乔沅眸光微敛,神情自若地将窗户关好,才不慌不忙地转身看向来人。
只见先前在门口揽客的老鸨率先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两腰间佩剑的俊朗男子。
两人面容严肃,衣着打扮别无二样,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不像是来这楼里寻乐的,倒像是达官显贵的手下,来替人办事的。
乔沅不动声色地收回打量的目光,笑吟吟地看向老鸨,好整以暇地等她开口说话
却见老鸨眉头一拧,挥舞着花手帕的手一僵,原本盈满笑意的脸,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瞬间垮下来。
一把拨开站在窗前的人,老鸨环视四周一圈,将窗用力推开,眯起眼朝底下张望着。
只见清冷月色下,目光所及之处望不到任何人影。
老鸨脸色沉下来,正要出声质问,扭头对上三人投过来的注视目光,硬生生遏制住怒火,一口银牙险些要咬碎:“笼月呢?”
瞥见老鸨愤恨的表情,乔沅不以为意,在原地晃悠悠转了个圈。
裙裾旋转出好看的弧度。
她嫣然一笑,本就昳丽的面容越发明艳起来:“我就在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