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来看柳井吗……”尽管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赵银川的心脏还是不可避免地抽痛起来。或许是因为喝了酒,此刻的他没了往日的温文尔雅,语气中尽显孩子气的偏执:“除了来看他,难道就没别的了?”
季未没说话,也没表态,而是下意识看向身旁紧闭的门扉,像是在顾及里面的人的感受:“这里不方便,下去说。”
赵银川的酒劲上来了,脑子里面晕乎乎的,哪里还分得清现实与幻觉。见状,他还以为季未又要像以前一样躲着他,鬼使神差,突然向前迈进一步,当着季未的面打开了柳井的房门:“就在这儿说吧。”
房门被赵银川打开的那一瞬间,季未瞳孔一缩。他怕会吵醒里面熟睡的柳井,下意识推了醉酒的赵银川一把,用力合上了房门:“喝醉了就滚回去睡觉,别在这里发疯。”
好不容易在这里碰上季未,赵银川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就死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不肯原谅我吗?”
眼看这个话题绕不过去了,季未索性摊牌了:“我们不是一路人,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说完,他抬脚便要离开。
不料,赵银川却拦住了他的去路:“季榷言,你明明知道我有苦衷……”
“那又怎样?和我没关系。”季未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适可而止吧,对你我都好!”
闻言,赵银川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试图用这种方式抑制住即将翻涌的情绪:“可我很想你。”
可我很想你,一石激起千层浪,以往被埋葬的记忆随着浪花的起伏,全都纷至沓来,如同泛滥的潮水般,差点把两人淹没。
赵银川是在邕宁孤儿院长大的,季未也是如此。最开始的时候,他们都以为对方会像其他孩子那样被卖掉,或是遭受不幸,因此总是刻意保持距离,生怕会因深厚的情感而让对方的突然离开成为难以承受之痛。
春去秋来,孤儿院里的孩子换了一批又一批,他们两个却如同这片贫瘠土地上顽强生长的常青树,虽然生命尚存,但身心却在那无尽的折磨中备受煎熬,险些支撑不住。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都习惯了对方的存在,并将对方视为自己在这艰难世界中的唯一支柱。两个在极端环境下成长的少年,最终成为了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朋友。
天有不测风云,自从上面的人彻底认清季未是一个被抛弃的弃子这个事实时,季未的噩梦便真正开始了。
因为那时候季未已经记事,孤儿院的操刀鬼们知道贩卖他已经不可取了。而取掉他的器官再杀掉,又白白浪费了那一副好皮囊,倒不如将他留下来,去做那些不太光彩的收尾工作,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反观赵银川,作为白家继承人白宇的长子,虽然出身不太好,也没什么人在乎,但人家的身份就摆在那里,孤儿院的人即使再不乐意,也不敢动他分毫,更不敢委屈了他。
说来也可笑,他们自称是朋友,还处在同一个屋檐下,却从来不敢窥探对方的生活,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小心翼翼凑到对方身边,像两只受了伤的小兽一样,相互舔舐伤口,抱团取暖。
季未一直都知道赵银川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他永远不会像自己一样,被人榨干价值后沦为被抛弃的弃子。
因为出众的样貌和气质,季未曾被一对无儿无女的富豪夫妇选中,说要收他作养子,还许诺将尽全力培养他。他本来可以借这个机会离开邕宁孤儿院的,但为了赵银川,他还是留了下来。
谁料,半年后,赵银川抛下季未,跟着白家的人走了。 临走前,赵银川对季未说:“我只有这一次回白家的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了,希望你能理解。”
季未没挽留,而是催促他快走,别让来人等急了。
一年后,邕宁孤儿院事发前夕,赵银川回来了,还带着三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趁着月色,他站在满身伤痕的季未面前,问他想不想跟自己走,还说这一年来,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想他。
季未说“好”。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赵银川不顾众人反对,解开了绑在季未身上的绳子。见季未站不起来,他便主动蹲下,把季未背起来,哪怕季未身上的污血弄脏了他身上那些名贵的衣服。
那时候的季未神情恍惚,已经是濒死状态了,所以自然记不住那么多细节。他只知道那天的孤儿院安静得如同坟墓,没了护工打骂孩子的声音,偌大的场地上也没有其他人的身影,仿佛大家都凭空消失了一般。
季未本就厌恶这里,见四周没人,也没有多想。再后来,赵银川背着他,带着那三个男人先后来到孩子和护工休息的房间。
季未这才发现不对劲,因为那三个男人的动作简直粗鲁无比,毫无顾忌地往孩子和护工身上泼洒手里的酒精,像是丝毫不担心他们会醒来。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醒来并且制止这场即将发生的悲剧。季未曾经替孤儿院的人埋过不少尸体,当然看得出来这些人已经死了,甚至都硬了。
由于夏天温度高且潮湿,加上孩子们住宿的环境原本就恶劣,因此苍蝇很快就聚集过来,围在尸体旁边,嗡嗡作响。
趁着三人倒酒精的空隙,赵银川悄悄带着季未退到房门后,往里面扔了一个引燃了的打火机。他怕里面的人出来,还特意反锁了房门。
火焰碰上易燃的酒精,迅速蔓延至整间屋子。里面的三人躲闪不及,被汹涌的热浪烧得惨叫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