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日她都是半夜才记起饿,夜里客栈没什么吃的,只能拿些冷食勉强垫垫。
裴见酩干脆买来几包小饼带着,每回晚饭都提前烤在炉火旁。
一杯清茶,两块热饼,寂繁云也不用再半夜饿肚子了。
热乎乎的面饼咬起来外酥里软,寂繁云边嚼着边看着裴见酩出神。
原本她是要独自下山的。
那日祭拜过万红天,她悄悄从灵堂后门离开,径直去了山门。
一把佩剑、半袋银两、两件便服,这就是她全部的东西。
可裴见酩追过来的时候,鼓鼓的两个大包袱里却装了许多。
又是收妖的法器,又是御寒的袍子,最奇怪还有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首饰。
裴见酩死缠烂打地非要跟着,说好不容易能下山,他才不会放过游山玩水的机会。
她知道裴见酩没说实话。
如今皇城内多方势力互搏,事态复杂,躲在玄光宗韬光养晦才是上策。
何况事涉景安侯,稍有不慎他就可能被政敌发现。
但他还是跟来了。
一个苦心谋夺皇位的人,怎么会忘了等待时机,又怎会看不清利害时弊。
除非,是他另有计划。
她的神色冷下来,看向裴见酩的眼神也带了别的意味。
虽然猜不透他的谋算,但她清楚地知道。
再这样查下去,恐怕就不仅仅是报私仇这么简单了。
而踏进皇城泥潭的人,可以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寂繁云,却不能是玄光宗的长老。
不自觉皱了眉,寂繁云的眼里已经结上了层层寒霜。
如今他们走得太近,早分不出是谁在谎言里陷得更深。
或许符岳给她的警告没错,她是算计不过裴见酩的。
直到日头升上来,寂繁云终于勉强合了眼。
她在炉火边坐了一夜,实在熬不住才睡过去。
“云姑娘,吃点东西吧,你的眼睛也该换药了。”
吴婶轻柔地推她的肩,昏黄的烛光在眼前摇曳着,似乎又到了晚上。
看样子,她是昏睡了整整一天。
裴见酩还在席子上安静睡着,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
“劳烦您了。”
放在桌上的清粥还热着,隔着陶碗有些烫手。
不知今天发生了什么,吴婶苍白的脸恍惚倦怠,看起来很是憔悴。
寂繁云一整日没吃饭,粥碗很快见了底。
直到看着她吃完,吴婶脸上才终于有了慈爱的笑容。
“你们姐弟这么年轻,可千万不能在这鬼地方出了事。”
“茵蛊村虽然偏远,可生活也算平静安逸,怎么您这话倒像是对这里不满。”
吴婶咬着牙发狠,挤出来的话也是藏不住地怨恨:
“平静安逸……呵,一块死地当然安宁。”
刚说完,她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住了口打开药箱。
透明的药膏气味清凉,寂繁云识趣地没再追问,任由吴婶解了丝带,在她眼周上药。
“真可惜,你的眼睛这么好看。”
没来由地称赞着,吴婶粗糙的指尖在她眼眶下打转。
刻意失焦的灰瞳散在澄澈的眼里,烛光落进去更似雪夜焰火。
吴婶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好像在那片雪原里看见了另外的身影。
趁她失神,寂繁云试探着开口:
“吴婶,能再跟我说说你女儿的病吗?”
吴婶的动作停下来,手里的药膏也滑落到桌上,药香洒了满屋。
她皱了眉,神色困惑又焦急。
“病……我记不清了……”
“你说过,是神医带来了灵药,就从灵药说起吧。”
“灵药……对,是灵药……我女儿病得很重,只有灵药能让她醒过来,可是灵药太珍贵了,一月才能拿到两颗。”
“那后来呢?你是怎么拿到多余的药的。”
寂繁云记得很清楚,吴婶从药铺拿药的时候,可是抓了满把。
“帮他们找药引子,灵药都是需要药引子的。”
吴婶回着话,呆呆地看着寂繁云。
她的眼神渐渐涣散,吐出的字句也开始模糊。
觉察到不对劲,寂繁云沾了杯中的茶水向外扬去。
灵气击开了门窗,冷风夹杂着沙土灌进来。
吴婶一冷猛地清醒过来,寂繁云兀自系上了丝带神色自如。
刚才的对话仿佛从未发生过。
吴婶似乎有些困惑,空碗收了又放,药盒抬了又落。
想了许久,她还是叹口气起身。
“云姑娘早些休息吧,你的眼睛不能见风沙,门窗可千万划严了。”
“好,多谢。”
寂繁云笑得客气,微微颔首也不多言。
她问的已经够多了,再纠缠下去只会让吴婶起了疑心。
从怀中摸出一个药瓶,她喊住了走到门边的吴婶。
“这药安神养血,两日一丸便可起效,虽说救治女儿要紧,您也该保重身体才是。”
接过了药瓶连声道谢,烛火中吴婶的脸看着更加憔悴。
她盯着那药瓶眼角含泪,沉默了好久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
“云姑娘,帮帮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