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蕴面无表情地坐在书桌旁,身侧是又一沓如山高的奏折,她握着毛笔的手顿了顿,深深叹了口气,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忽而一道身影招呼都没打,掀起帘幕就如猴子般往里窜。宋知蕴耳朵微动,没抬起眼眸就知道能闹出如此动静的人是谁了。
“知蕴,知蕴,别写了,都坐几天了。兰姐姐带兵回来了。和我一起去看看。”明梵希身着一袭明艳的红衣,眼疾手快扯住她的衣袖,拉长了语气,怕她不答应还轻轻摇了摇她的衣袖。
宋知蕴眉头微松,明梵希眼珠子一转就知道成了,没等她开口,拉着她的衣袖就往外跑。
宋知蕴跟在风风火火的明梵希身后,无奈地摇了摇头。都已经上过战场了,还是这般不稳重。
她理了理自己微皱的衣袖,加快脚步跟上明梵希,素来沉稳的脸上如今变了个样,哪怕努力控制着表情,眼角也弯弯如月,抑制不住的灿烂笑容,两颗小虎牙在夕阳下若隐若现,好像也没比明梵希好到哪里去。
先前她在众士兵和上官面前,身为朝堂派下来的文官之首,她自然要稳重自矜,不留下一点把柄。
如今在同龄人中,她哪怕再抑制,也难免带上几分少年的意气风发,她总算可以宣泄几分自己的骄傲和喜悦了。
夕阳如血,倾洒在古朴厚重的城门口,将这只最后归来的军队映衬得格外壮丽。
战旗猎猎作响,在风中飘荡。壮丽夕阳的背景图下,士兵们意气风发踏马而归。
“兰姐姐,兰姐姐……”隔着还有老远,明梵希就激动地上蹦下跳,不断挥舞着双手给许泽兰打着招呼。
许泽兰手中缰绳一紧,缓缓停下马翻身而下,双脚一落地还未站稳,明梵希就如同炮仗一般撞进了她的怀里。
许泽兰踉跄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勉强接住了这个如今比她还高半个头的妹妹,手下意识虚握成拳,忍了又忍,才没在她头上敲个大板栗。
宋知蕴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许泽兰幽怨地白了她一眼,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扬起笑脸肆意地笑了起来。
宋知蕴缓缓上前,重重地拍了拍许泽兰的肩膀,所说之言全在她的动作里。
她们做到了,她们真的做到了,她们守住了武威城,把外族赶出了境内。
笑着笑着,眼眸里忽而晶莹剔透,璀璨似钻石。
宣泄完后,宋知蕴随意地往军队里望去,一眼便瞥中了队伍最后那个木质囚车,囚车里一男子几乎全身赤裸,只留下个亵裤,脖颈处锁着一银色的铁链,身上各处仍潺潺流着鲜血,昏迷不醒地倒在车里,眼看着只剩下一口气了。
宋知蕴疑惑地看了许泽兰一眼。
许泽兰摆了摆手示意士兵将他押送进城,自己站在城门下简单清理了下自己的衣着,随意地解释道:
“就是那个十王子哈萨雷顿,那日我见哈萨雷顿死局已定,刚想撤退,哪知他逃亡竟也死死拉着我,实在脱不了身后,我就将他们引入我军的攻击范围内,给活捉了。”
宋知蕴嗷了一声,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后摸了摸下巴思索道:
“不过他现在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他那种身份,哪怕我们扶持他做外族的傀儡可汗,外族那边死也不会认的。况且扶持他的机会风险太大,一不小心就玩脱了。拐回来好像也没用,还不如直接杀了。”
许泽兰一听,并未直接接话,迟疑犹豫了片刻,宋知蕴挑了挑眉,瞬间明白了什么,了然地对她挤眉弄眼道:“这是养出感情来了手下留情想要留他一命?”
许泽兰沉默了片刻,并未否认,她遥望着那个牢车嘎吱嘎吱地驶入武威城,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缓缓舒了口气,并未直接回答宋知蕴的话,而是轻声道:“他现在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一个俘辱而已,本就没多大事,随你处置。就是小心别被鹰啄了眼。”
“自然。”许泽兰轻轻点了点头。
宋知蕴嘱咐了那么一句,也就没怎么管了,如今那个十王子就是一介俘辱,又被囚在她们的地盘上,生杀大权还不是许泽兰说的算,活还是死没有什么区别。
明梵西见许泽兰已经决定了,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瞄了许泽兰一眼,小声地提醒了她一句:“他那个身份,许相是绝对不允许你纳进府里的。”
解决了最后一件纠结的事,许泽兰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她摇了摇头,轻快道:“本就没想让他入府,回京后买个小院放在外面养着,有兴趣的时候去看看就行了。也算是报答他母亲对我们的恩情了。”
虽说她试探地与他母亲接触后,他母亲甚至都并未问她代表哪方人,一听她能搞到毒药,便不假思索地接下了这个必死的任务,一句遗言也没留下,更别提其他了。
她想着怕是真的恨她那个被迫生下来的儿子吧,也就不再顾忌。
她会替她母亲追封诰命,拿到她应有的荣耀的。但,依照她母亲的意愿,这些她母亲的一切都与哈萨雷顿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