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峥双手轻轻扶起陈公公,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而后哆嗦着身子,手足无措地望着跪在他面前只剩下一口气的陈公公。
他红着眼喃喃道:“伴伴。”白净的双手早就被血水被润湿了,他无意识全部抹在龙袍上,想要擦干净他身上的罪孽。
陈公公仿佛一个从地狱十八层里爬出来的厉鬼,浑身浴血,身上没有一处可下手的地方。
他艰难地睁开快要闭上的眼睛,不断溢血的嘴巴艰难一张一合,断断续续道:“陛……陛下。”
秦云峥脸上的泪珠争先恐后地滑落在地,他浑身抽搐着,泪眼朦胧望着他,似乎在等他最后的遗言。
陈公公全身青筋暴起,竟一把拔出了刺入自己身体的一根箭,最后朝秦云峥眷恋地莞尔一笑。
叶筝望着眼前的这幅惨状,难得轻叹口气,后退一步给了他们一个道别的时间。
噗嗤一声轻响,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下,那把沾着血的箭上握着一只渗着血的手,但依旧能从血水里瞧见他身上的青筋。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箭捅入了秦云峥的腹部。似乎还不解气,陈公公握着箭的手进进出出,在众人拔剑朝这赶的间隙,捅了秦云峥数下,他的血顺着箭刺入了他的身体里。
他望着秦云峥难以置信的神情,和腹部插着的那把箭,全身抽搐喷着血沫畅笑了一声,而后重重地倒在地上。
待众人赶到之时,陈公公睁大了眼睛,瞳孔涣散无光,他面对着那初生的旭日,躺在血泊里闭了气。
他很小便在宫里做奴才了,被人欺凌受人打骂那是常事。他不怨他人,他只怨自己太弱小无能。若有朝一日他大权在握,他定把那些人碎尸万段以报今日之辱。
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他把曾经欺辱过他的所有人皆用尽世间最残酷的刑罚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听着他们跪在地上如狗一般求饶,他畅笑着送他们上西天,那时,他便知道权利是世间最美味的珍宝,他死也要牢牢抓在手上。
这世上唯有对陛下他尚且保留一份真心。但是,陛下居然辜负了他。
他不是救不了他,他是根本没想救他,那是他从小带到大的孩子啊。
没想到,他跟那群人一样,居然都想要牺牲他,自己独善其身。他背叛了他。
陈公公冷冷地望着躺在床上打着呼噜的秦云峥阴冷地笑着。
他不是圣人,是个小人。从来没有任何人教过他应该如何处事。但他在拳打脚踢的宫里早就学到了,他只知道知恩图报和有仇必报。
他不是那些饱读诗书爱国忠君的文人,他是躲藏在黑夜里的毒蛇,若是有人踹了他一脚,他便会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脚下,只待有朝一日找到机会,伺机而动弄死他。
什么忠君爱国,心怀天下就是个笑话,他可从来没有这么高尚的思想。他只知道,那秦云峥辜负了他,想要献上他的性命,来讨好那两个贱人。
是,他是奸臣阉贼,为祸朝纲,天底下人人皆可以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唯有陛下不行,秦云峥又是什么好东西?
居然还想着诛杀他来逃避自己的责任,洗脱自己昏君的罪名?
他若是明君,他便是他铲除奸贼的一把利剑。他若是昏君,他便是为祸朝纲的一大毒瘤。
他就是他心里的一面镜子啊。投射出来的便是他内心所思所想。若是日后史书记载,他是奸臣的话,秦云峥便是愚蠢的昏君,嚯嚯掉这先帝留下来的大好江山他俩都有份,谁也别想逃避责任。
秦云峥痛苦地跪在地上,捂着自己不断渗血的伤口。他的脸色苍白似雪,身体摇摇欲坠,感觉他下一秒就要昏过去了,但都这种时候了,他竟还狰狞着脸踹了那阉贼的尸体好几脚。
边踹嘴边骂道:“该死的狗奴才,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想谋害朕,朕要把你的尸体剁碎了喂狗。”
叶筝看都没看那阉贼一眼,焦急跑了上去,见那秦云峥竟还有如此精力,松了口气,脱下身上的黑袍披在了秦云峥的身上。
而后面无表情地对着秦云峥道:“陛下,那阉贼的事情之后再论,臣先带陛下回宫疗伤吧。”
秦云峥望着叶筝的冷脸,红着眼刚想说什么,下一秒眼神一暗便直直昏了过去。
叶筝仿佛预判到了,伸手揽过了秦云峥的身体,而后冷着脸甩给了前来支援的御林军。
“立马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