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领域内。
交缠的白色锁链一下全部松动,一根根从寒幽鲸身上缓缓后退,看上去像是另一只张牙舞爪的白色野兽。
见束缚自身的白色锁链逐渐松散,寒幽鲸闭上了一双灰眼,庞大的身躯一瞬化作了气势磅礴的淡蓝色光流,淡蓝色光流重新汇聚,渐渐形成了一个高大的人形轮廓。
一个身材高大的古装男人从人形外消散的光芒中走了出来。
一双灰眼里盈满了不屑,长相俊朗,皮肤偏黑,脸廓线条硬朗,脸上表情不太好,看上去很凶,全身都散发着不好惹的气场,像是古代哪一朝即将上战场的武将。
寒幽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有些粗鲁地把葵幽拉到身后,盘腿坐在了炎翎对面。
从上到下快速打量了炎翎一眼,寒幽指着对方的鼻子,开口就骂:
“%&##**##**”
呃嗯……骂得挺脏的。
炎翎瞪大了眼睛去看寒幽的口型,却只眨了眨眼睛,轻皱眉头,一脸迷茫。
但是炎翎应该是没听懂。
东方渊和闻景和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眼里读出了难忍的笑意。
寒幽骂骂咧咧地讲完,就抱臂等着炎翎的回话。
炎翎转头看了身后的两人一眼,发现他俩的表情一个比一个难绷住,索性没再求助,直接如实且礼貌地回了对方:
“不好意思,能请您使用华夏语重复一遍刚才的话吗?您刚才说的话,我一句都没有听懂。”
寒幽神色一怔,眼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这个也是个没听懂的。
见这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相对着愣怔,东方渊和闻景和终于绷不住,笑了出来。
他们一个笑得温和如常,一个笑得没力气直起腰,没力气直起腰的那个斜斜倚在另一个身上,是一幅和谐美丽而欢乐愉快的图景。
两个当事人不明所以,一脸迷茫,而葵幽则是黑着脸看了一眼发笑的两个人。
“语言不通的话,确实不能好好交流。”东方渊先止住了笑,低头沉吟,“要怎么办呢?其实我也不太能听懂鲸鸣,翻译肯定是……”
“咳咳,很简单的,施个通言术就好了。”闻景和擦擦笑出眼角的泪,拍了拍东方渊肩头,待人转头向自己,一手揉开他皱起的眉头,一手打了个响指,“或者让主人打开纯白领域的通言模式。”
闻景和刚止住笑,呼吸还不太均匀,说话带出来的热气全扑在东方渊的双唇上,像是一种另类的亲吻似的。但东方渊浑然不觉,直直盯着闻景和的黑眸愣神,眉头传来令人欢喜的温热接触,也被他忽略过去。
一记清脆的响指过后,东方渊回了一下神,但依旧一瞬不瞬地观察着闻景和,生怕错过了点什么。闻景和还是一副掌控全局又乐在局中游戏的自信样子,没发生什么变化。
闻景和发现东方渊盯着自己愣神,眼睫连眨都不眨,像是有点魔怔了似的。以东方渊的能力来说,被人控住心神的可能性极小。
所以,闻景和推测东方渊在思考些什么,只从他肩头抬起了头,没去打扰他,注意力转回谈和的两个当事人身上。
“不可能给你。最大的一块万年寒冰结晶,你想都不要想。”寒幽冷着一张脸,目光锋利得要切开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赤瞳少年,但又意识到自己是来谈合的,咬着牙给出警告,“别太贪婪了,人类!”
与寒幽的傲慢和冲动不同,炎翎没什么情绪波动,不紧不慢道:“首先,我的条件绝不会变;其次,我不是人类,也并不贪婪;最后,您不给的话,我其实也有办法搞到手。另外,您挺没礼貌的,闻哥说的对,阁下真的空长这么多年。”
炎翎的话冷酷得不留情面,激得寒幽骤然起身,手指颤抖地指着对方,只克制地骂了一句:“你……狂妄的竖子!”
对炎翎来讲,这样的话语毫无力度,甚至还比不上小猫尾巴扫过小腿带来的轻微痒意,反而更显得寒幽黔驴技穷,像个活在旧日之梦里的自欺欺人的封建残余。
旧日神话早已湮灭,所有旧日神话遗留下来的生物,都是被祂们信仰的神抛弃在幻梦中的,傲慢而不自知毁灭的可怜虫。
“封建社会的王朝幻梦早就坍塌了,阁下还是睁开眼睛,多看看如今的世界吧。”
炎翎眼里透出一种近乎悲哀的垂悯,语气却依旧冷酷,像要直接在沉湎于幻梦中的人面前撕碎他们的幻梦一样。
寒幽对炎翎的话不屑一顾,甚至完全地无视。更准确来说,寒幽是听不进箴言的那类家伙。
是完完全全轻蔑渺小之物的那类自负鬼。
所以,你看,你不仅叫不醒装睡的人,也叫不醒装在美梦般的虚幻信仰中的人。
“对,人类早已经进入现代社会了。大清早亡啦,而寒幽你诞生的亘古纪元早就过去多少万年了。”见炎翎不动声色地感到挫败,闻景和拍拍他的肩膀,盘坐在他身旁补充,“进化和发展才是生命的大势所趋。”
寒幽大手一挥,颇为豪气地讲:“别整那些文绉绉的东西。说白了,你现在不也是用最原始的法则在行事。”
像那种初高中幼稚得不求上进,只讲求义气的所谓小团体的大哥。他们通常会不喜周围人的说教,更喜欢运用自己的形体优势直接动手。但一般情况下,他们是最不容易被驯服的纸老虎。
到这里,闻景和已经明白了,这就是场“秀才遇上兵”式的谈判。
既然这样,那就不要再用秀才的方式讲道理,换成兵的方式来讲。
“那是因为对手是个运用原始法则的家伙,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况且,不就把你困在领域里而已,这又算得上哪门子的运用原始法则。”
睨了一眼寒幽,闻景和轻松地笑了笑,格外心平气和,同时也异常轻蔑道:“我真的要用的话,你觉得自己还能在这里叫嚣?”
寒幽被闻景和狂妄的语气所惊到,联想起那来自面前的、被注视的奇诡惊悚感,狐疑得眯起了灰眼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闻景和指指自己,一哂,漫不经心道:“闻景和呀。”
见寒幽即将暴起,置身外层观察局势的葵幽倾身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听了那句话之后,寒幽瞪大眼睛,身体僵了一瞬,目光在闻景和身上逡巡了好几遍,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的情绪在里面。
“确实,这么介绍我自己不够直观。叫我想想,嗯……比较直观一点的……”闻景和低头沉吟了一会,抬头看向葵幽,笑着继续讲,“我是能直接叫停这场谈和和决定你死活的执刑人。这个介绍其实还是不如葵幽的那一句吧?”
……
听到闻景和提自己的名字,葵幽吓得浑身抖了一下,像是小学课堂上被老师突然点名回答问题的坏小子。
葵幽当然不是小学生,相反,他很聪明,能当即读懂闻景和那一眼里暗含的警告意味。
葵幽识趣地错开视线,看向别处,却正巧对上东方渊不知何时投过来的观察目光。
冷冰冰的,没有情绪的,像是观察一只玻璃笼里的小白鼠。不,或许还不如小白鼠。
想到这里,葵幽恍然大悟,在这里的几个,彼此之间多多少少都有些联系存在。只有东方渊,他是个几乎全然置身事外的观察者。无形中,他站在比这里所有人都更高的观察位置,像是一尊垂眼观世的神像。
不,不,不对,这里还有一个家伙,和东方渊看似相异,实则相同。那个家伙就是……
纯白领域的主人,闻景和。
在葵幽的眼皮子底下,这两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分了工一个去帮炎翎,另一个则观察着整个领域内的局势。
而葵幽也差点被蒙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