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蒙蒙的,黑色的雨从灰蒙蒙的云层中挤出来,滴入水泥地上的黑水里,开出一朵朵形状漂亮的水花,最后散入黑水里,再也找不到。
脑子像被敲击的鼓面一样恍惚,耳朵里有只夏蝉在不停地振翼,尽管嘴巴大张着呼吸,但依旧感觉肺里好像被水浸泡着一样窒息。
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
谁来,谁来,谁能来……救救我们吗?
他们不是说,我们是神最爱的孩子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神要抛弃我们?
这和我听过的神话不一样。
还是说,因为……我们是华夏人?
黑雨滴落在远处一片焦黑的废墟上,废墟上浮腾着渺茫的烟尘,那些烟尘像是一只只向上伸出求救的手
不行,不能再躺下去了。妈妈说过,华夏人,不会向任何困难屈服。
我也……我也是华夏人,我也不能……我也不能向任何困难低头。
躺在地上的男孩挣扎着,手脚并用着,尽管摔了几下,但总算是站起来了。
年幼的男孩低着头,大口呼吸着,望向水泥地上的黑水,从水的倒影里看到了一张脏兮兮的脸。
血水与黑雨在稚嫩的脸上纵横着流下,织成一张红黑交杂的水网,瞧着有些恐怖。
男孩没在意这些,努力睁大黑葡萄似的眼睛,朝那片还在向上冒烟的废墟望去。
那里有微弱的生命反应,是个比他还要小的,华夏男孩子,他知道的。
那个孩子被他们称为最特殊的实验体之一,但在男孩看来,那只是个不爱说话的,和他一样能够运用灵力的小弟弟。
得去……救他。
男孩拖着受伤的腿,掠过水影,向那片废墟晃晃悠悠地,一步一挪地走去。
男孩一心想着要去废墟里救人,没注意到在自己的身后,水里的倒影随他的踩踏碎成涟漪,又逐渐凝聚成另一个人的模样。
这人顶着一头齐耳的黑发,瞧着像一朵黑色的蘑菇。
哦,原来是年幼的阿贝斯啊。
还没搞清楚具体怎么回事的代斯,先认出了男孩是谁。
回到自己房间之后,代斯就闭眼睡着了,一睁开眼,就到了这里。
男孩站起之前,他一直附在阿贝斯的身上,感受着阿贝斯的感受。现在这样,是代斯以可能是雨水的东西作为介质,将自己与阿贝斯分离的结果。
所以,这里是……哪儿啊?
代斯总觉得这个场景很有些眼熟。
黑色的雨水,冒烟的废墟,阿贝斯提过的“神最爱的孩子”,以及……
代斯转头向被阿贝斯忽略的地方看去。
不远处传来的安柏小姐尚且年幼的呼喊声,许久未闻的布莱克亲王沉稳的声音,刺耳的警笛声。
所以,这里是……!
圣塔计划第七期,同时也是最后一期的实验基地。当时的实验室因意外而发生爆炸后的……
废墟之上。
那么,阿贝斯也是实验体,但他为什么要回去废墟?
而且,如果没记错的话,那片废墟里,现在,应该,很大可能,只有已经进入沉睡状态的“我”吧?
一直以来想知道的答案,好像……呼之欲出了呢。
黑发青年站在黑水里,望着年幼的安柏小姐和年轻的布莱克亲王从自己头上跑过去,回想着一幕幕过往,心里轻轻松了一口气。
联系之前看过的资料,代斯推测,这里大概是以阿贝斯的记忆为蓝本编织的梦境。
从资料上来看,他应该在这一天会被布莱克家带走,成为现在的阿贝斯·布莱克。
原来,这人就是在这时候承了布莱克家的恩。所以,布莱克家需要派出前往圣城的代表时,他才会出面。
不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他梦里呢?
正当代斯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有一团金色的光从他头顶上飞过去了。
代斯看见了那点金光,融在雨水里,追了过去。
那个,就是始作俑者了。
很可惜,不管它想做什么,把代斯牵扯进来,它都不能做。
代斯潜在黑水里一路追过去,瞧见年轻的布莱克亲王刚刚抱起男孩。
男孩的嗓子大概是哑掉了,眼里含泪地一直指着废墟的方向,又急又难过,挣扎着要挣脱布莱克亲王的怀抱。
一直在一旁面带哀色的安柏小姐,出奇冷静而果断地给了他一个手刀。
代斯很想给安柏小姐鼓掌,但现在不行,他还没追到那个始作俑者。
男孩这才闭上了绝望而又疲惫地双眼,安静下来,乖乖地躺在布莱克亲王的怀抱里。
那样绝望无助、疲惫不堪的眼神,几乎要将代斯的灵魂烙出个洞来。
代斯被钉在原地,有一瞬,他动摇了。
没有人会在见到一个孩子浓重的绝望眼神后,可以无动于衷的。
不能回应,绝对不能回应,回应这份绝望就意味着舍弃梦境之外的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