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青年步行抵达怀特公爵府时,已经是阳光昏黄的傍晚了。
鹤发的管家先生带着一众着装统一的仆人,陪侍在自家小姐旁边,候在怀特公爵府前。
青年一眼就看见了,在群乌之中唯一的那一点白。
青年站到所有人面前,率先向所有人行了一个非常标准的绅士礼,随后狡黠地绽开粲然一笑,“让各位久等了。”
鹤发白须的管家还礼,而后露出温和而欣慰的笑,“代斯少爷,您能回来就已经足够了。”
一众仆人随管家还礼后,就四散开了,各自去做各自的事了。
管家格林先生笑眯眯同两位小主人道了别,进门处理晚宴相关事务去了。
年轻的小姐忧心忡忡地望着一脸开朗的青年,从刚才开始,没有开口吐出一个字。
怀特小姐面容生的姣好,却带着些精致妆容都压不住的憔悴,瞧着像一枝有些萎靡的白雪姬。
她胸前别着象征着怀特公爵府的白蔷薇徽章,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饰品。正式的白色蔷薇纹样蕾丝礼裙罩在她身上虽然合身,却总带着几丝不和谐之感。
青年下意识用大拇指扣了扣手心,有些拘谨地将齐整漂亮的雪色花束捧递给年轻淑女,笑容一如既往地开朗,“好久不见啦,斯诺小姐。”
斯诺·怀特小姐瞧出了他的拘谨,叹了一口气,接过那束雪色的蔷薇,低头看了一眼写了祝福的印花卡片,把本来打好的腹稿吞回肚子里,扯出一个优雅而又漂亮的微笑,“是好久不见了,代斯。花很漂亮,我很喜欢。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送别人白色的花朵。走吧,我和你边走边讲,关于现在的圣城,也关于那个该死的圣塔,不许嫌我唠叨。”
代斯·怀特挑了挑眉,望着淑女有些粗鲁地指着自己的食指,笑着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脱帽礼,搞怪地眨了眨眼睛,“荣幸之至,斯诺小姐。”
斯诺小姐走进高大的公爵府门,手里轻抚着名字是白雪姬的雪色蔷薇花,如翡翠一般温润的绿眼睛里点燃了开心的光。
代斯紧紧跟在她旁边,静待着她的下文。
“你不该回来的。圣城现在面临一个很尴尬的处境。远在兰格尼治的教皇已经颁布了教皇令,对圣城紫衣主教表明了抛弃圣城和他的民众这一立场。”斯诺小姐声音婉转,娓娓道来。
“我有收到这个消息。”代斯点点头,应和道,“但是,紫衣主教违背教皇令,颁布了要求民众撤离圣城的圣城紫衣主教令。”
“对,其实,圣城的紫衣主教是有驳回教皇令的特权的。但是,那位来自布莱克家的新晋紫衣主教完全不给教皇面子,对外公布了教皇令的内容,并且颁布了圣城紫衣主教令。”斯诺小姐耐心地解释,提到教廷的龃龉,忍不住笑了出来,“听说教皇得知后,气得不轻,差点把教皇印给摔了。教我说,那个腐朽的老头子早该下台了,最好连带着他那帮子散发酸臭味的老封建们一起。”
“哈哈哈哈哈哈。”代斯实在忍不住,陪着斯诺小姐一起捧腹大笑。
“唉——可惜不能让他立刻下去。不过,现在这样,尽管那个老头子对外称病不理这一摊子,恐怕他也要下台喽。”斯诺小姐笑得将淑女守则什么的都扔出了脑子,身上的礼裙飘摇着,反而显得比之前和谐了许多。
“不过,教皇是怎么知道圣塔下的祂要醒了的呢?”代斯找到了民众们一直没有发现的重点,皱着眉问道。
“我不是说了,圣城的处境很尴尬嘛。圣塔下的祂要醒了,这件事是王廷的首席魔法师经过占卜得出的结果。王廷的首席魔法师本意是提醒教皇居安思危,尽快解决这个隐患。但那个老头子嘛,*霍黎脏话*,选择了抛弃嘛。”斯诺小姐肆意笑骂着。
代斯没有回应,只是默默低头踱着步。
“王廷被教皇的做法逼着只能接手这个烂摊子。不过,当初能放任圣塔计划被实施,他们也不算无辜。”斯诺小姐知道他还在听,敛了敛笑,面露忧色说下去,“王廷,哦不,应该说是安柏姐姐回应了圣城紫衣主教令,向女王提交了关于圣塔的资料,动用亲王的权利,调动圣城附近的郡属官员,开设了收留所。”
“原来是安柏小姐啊,我还在想,王廷那帮子自认为高贵,实际和教廷那帮子一样臭的老贵族们怎么忽然转性了。”代斯恍然大悟,却也开始面露难色。
“嗯。安柏姐姐还以个人的名义,颁布了勇士召集令。但是,这个世界上毕竟还是普通人更多,没有普通人会觉得被称一声勇士能比性命更重要。总之,王廷摆出了想要解决的态度,首相和军方却一直不肯表态。所以,我说,你不该回来,安柏姐姐也不该回来。”斯诺小姐不自觉放缓了步子,郁卒道。
听完,代斯面露难色,担忧地问道:“安柏小姐也会来吗?”
“嗯。她寄了信来,信上说,她会亲自来圣城,与圣城共存亡。”斯诺小姐婉转动听的声音变得闷闷的,还带着几丝微不可察的委屈,步速却有些加快了,“我写信劝过她不要来了,但好像起了反作用。”
“那你打算怎么办?”代斯紧跟其后,面色凝重地问。
被问到自己的打算,斯诺小姐忽然站住了,低头默然看了一会儿雪色的蔷薇花。尽管黄昏已至,尽管被摘掉了刺,雪色的蔷薇花依旧如常怒放。
斯诺小姐望着白雪姬笑了出来,温润的绿眼睛里盛满了坚定的光,“我会履行怀特公爵府对圣城上一任紫衣主教的承诺,誓死保护圣城民众的安全。况且,如果圣塔下的祂真的醒了,逃到哪里都会是地狱的。”
“这时候该说,不愧是斯诺小姐吗?”代斯笑笑,颇为感慨道。
“你应该像那帮子老家伙们一样,故意拖着悠长的语调说,‘不愧是白蔷薇公爵,多么圣洁而又崇高啊’。”斯诺小姐模仿着王廷那群贵族们的古怪语气,话音甫一落地,自己先笑了出来。
代斯不置可否地笑笑,小心地躲避着为晚宴而忙碌的仆人们。
两人说笑着走进餐厅的时候,丰盛的晚宴已经准备好了。
有女仆过来接过斯诺小姐手里的雪色花束。斯诺小姐叮嘱女仆将雪色花束插到自己卧室的花瓶里,又将写了美好祝福的印花卡片取了下来,自己收在白色礼裙的口袋里。
代斯绅士地为她拉出古典雅致的蔷薇花纹木制座位,候在座位旁。
斯诺小姐转身回来才发现他候在座位旁,讶异地瞪了他一眼。她双手提着礼裙,走过来向他点头致谢,优雅地入座了。
代斯等斯诺小姐入座后,才挨着她坐在餐桌一侧。
用餐过程中,两人难得的没有交谈,只是安安静静地吃饭。
用过餐后,两人正在庭院中散步消食。管家格林先生急匆匆地赶来,带来了一个紧急的临时消息。
代斯本欲转身离开,回避一些有关怀特家的事,却被一向不拘小节的斯诺小姐叫住了,只好有些发僵地站在原地。
“格林先生,请讲吧。”斯诺小姐向管家先生做出“请”的手势,表情温和,隐隐带着属于上位者的从容。
格林先生得了示意,便将那消息缓缓道来:“好的。有一位年轻男士忽然登门,请求拜访小姐。他说他来自布莱克家,想和小姐谈笔有关教廷的交易。这位年轻男士看上去年纪和小姐差不多大,但我瞧着他眼生。他还等在府外,小姐,要见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