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夜半,天色昏昏,蘅芳院正房卧室里依旧亮着一对雕绣金丝红烛,摇曳出半个消瘦人影映在绘壁上。
有人推门而入,脚步轻悄,门口等候的侍女接过来人的灯笼,退了出去。
“娘?”舒窈掀开帘子,往内房走去,她已卸下了一身金玉,只有叮当镯子在手上轻声磕碰作响,一看便知是独自从自己的卧房前来。
白蘅夫人身影略动,抬头看见珠帘后面探出来舒窈圆圆的脸庞,灵动狡黠的双目神光比烛火还难捕捉,心中充满温柔,窈儿和自己年轻时越来越像了。
夫人不语,对着女儿招了招手,舒窈开心得如同小兔子一般钻进白蘅的怀中,顺势俯在母亲双膝上,一时沉湎在母亲的温暖中。
白蘅一边用手梳理舒窈茂密的长发,一边笑着说到,“窈儿还没长大吗?怎么还这么黏人?”
夫人手上的红玉戒指在舒窈发间更显色润,母女二人宛如一卷美人图。
舒窈直起上身,但依旧跪坐在母亲膝边,不愿离开,“娘亲已经许久不曾夜召我了,我还以为替爹料理了长宫的麻烦以后,您就没有烦心事了。”
白蘅神色柔婉,手并不停,轻微叹气,“你呀!这么大了女孩了,早就应该单独睡,好不容易劝你搬去扶息院自己独立的……”
舒窈双眼弯弯,手托着下巴,神态仿佛幼童,与席间上袖善舞的少女截然不同,“我现在只想每日守着娘亲。”
夫人轻轻点了一下舒窈额头,神色怜爱又无奈。
舒窈摸了摸母亲点过的地方,看到母亲食指上的戒指,神色稍微严肃了些,“不过母亲今夜何故突然召我?”
白蘅面色沉重,红玉戒指再带上,就意味着她要重新与宫中秘阁联系。夫人斜耳倾听,确认侍女已经走远,便扶起舒窈,让她规矩坐在身旁。
“自你父亲剪除了商坊中的长宫势力后,我一气之下,原本与宫中断了联系……”
舒窈点点头,想起刚离开房间的侍女,“我知道,红玉姐姐已很久没出门遣飞母亲的青鸟了……”
“我与白芜同为秘阁女史,受后宫贵人统领,先帝时期就受训闺阁。皇室戒备这些江湖门派、世家大族,特将我们这些女史嫁入其中为主母,明面上亲近江湖名门,实则为了暗中监察。”
白蘅抚摸红玉戒指,有些伤感,“白芜与掌宫互相猜忌,我同你父亲却生出了真情。好在这些年丹羲派并不忤逆朝廷,贵人并未让我们姐妹行过激之事,我们一家才安稳了这么些年。”
舒窈不忍见母亲犯愁,轻柔握住母亲的双手宽慰,“娘,这些事还有我和父亲,你不要太操心了……”
白蘅点头,自舒窈出生后,她与舒原燎两情缱倦,恩爱更甚,白蘅难抑深情,便将秘阁女史的身份与皇室用意全告诉了舒原燎。
舒原燎虽惊讶皇室为监视这些江湖人士竟如此大费周章,但细想也不意外,梦华江湖门派林立,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派也在各自乡里一呼百应,向丹羲派这样体量的更是有钱有人,有宅有田,朝廷不忌惮才奇怪。
而白蘅自嫁入丹羲二宫之后,对家人并无伤害之意,二人心意相通后不仅将秘阁女史的存在相告,还依照秘阁饲养青鸟的方法帮商坊繁育了玄鸦信台,那些年得益于玄鸦传递消息,舒原燎才能抢占商机,一举在各州打通商路,扩大商坊规模。
白蘅回握舒窈的小手,眼神温柔至极,“娘知道,你父亲这些年从未阻拦我同宫中传讯,对红玉也礼待有佳,颇合贵人心意,所以这次两宫内斗他们并未干涉,只是让你舅舅及时把控事态,绝不能放纵丹羲两宫一家独大,最好永远相互制衡。”
“也不知道大伯母如何了?”
“要改口叫姨母了,她既已与舒原炜绝婚,便和丹羲没了瓜葛。”
“女儿明白。只是姨母为何突然对你下手,珊瑚姐姐也下狱,难道也是宫里的意思吗?”
白蘅陷入沉思,“红玉去看过珊瑚,珊瑚说宫里去年就下了要以莲子引我蛊毒发作的命令,说是以示小惩……”
舒窈眉眼含怒,鼓起小嘴很是气愤,“娘亲差点丢了性命,还叫小惩?”
“秘阁的手段又何止这些……我们本就各自受命,白芜和珊瑚,我和红玉都是身不由己。”白蘅叹气,“如今珊瑚被折,白芜本生死难料,若不是兄长极力回护……”
舒窈轻触母亲手臂,很是心疼,“那……这蛊就取不出来吗?”
“苗州异蛊,无人可解。”白蘅手臂隐隐作痛,“洛悯那小姑娘已经很尽心了,只是皇家秘蛊,哪能那么容易让人识破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