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楼晚桥昏睡中的面容,闻雪驰微不可闻轻叹一口气。
房间内烧着热水,雾气顺着壶嘴冒出,屋子内分外暖和。
她睡着的时候很安静,几乎动也不动。手腕有些偏细了,握在手里能轻松圈住。这时候的眉眼莫名显得柔和几分,没有平日里那般锋利。
他又想起了雪中的那一眼,简直比冰雪还要寒冷,比他的剑还要尖锐,让人难受许久。
闻雪驰又在想,子照醒了会怎么样呢?
他不想再被她用那样的眼神盯着了,实在是好痛。
外头的风雪没有停,他收起一排细针,又仔细凝神为她把脉,眉头不自觉皱得更紧。
她的身子耗损严重,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闻雪驰心里清楚,这一回能顺利出幽州,或是说他们能得救,全靠楼晚桥的谋算和不留余力的保护。
她表面上看着冷淡,却在危难时候没有放弃任何一个人。
他不知道楼晚桥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但闻雪驰近乎于惶恐这一刻的到来。
人的一生可能会面临许多节点,有时候看似微不足道的选择却能决定命运。不同的走向通往不同的结果,而路途中所做出的决定或为着达成某个目的所付出的努力程度都至关重要,二者缺一不可。
从踏进幽州的那一刻起,楼晚桥所做的选择就让他吃惊。
不管是缜密的思维还是敏捷的反应力,做事时的果断,再或者说是她全力以赴的态度,都是闻雪驰极少见到过的。
江湖朝堂,众生百态。
许多人的命运交织成网,牵扯得一团散乱。闻雪驰不见朝堂许多年,纵马隐入江湖间,于是红尘茫茫三千景,他饮酒、看月、见众生。
一叶障目,只见众生。
然而。
不见泰山,亦不见任何人。
他眼里的众生只是众生。
他想寻一个答案,却又好似借此来逃避,于是在江湖逃了许久也没找到那个答案。
直到那个风雪夜,有人执刀来,裹挟着一身寒气,眼里似凝结着最冰冷的霜。
撞碎了一夜的风月好景,如投石如水搅得满塘涟漪。
很突然的,毫无防备的,那人抬头看来,明明脸上没有表情,说出的话却如惊雷一闪而过。
那人问:“侠士,倘若王法不公,心中难平,该如何是好?”
闻雪驰花了很长时间去寻找这个答案。
或许从初见的那个雪夜,他的命运就变了。
该如何是好呢?
“那便——斩我心中不平事!”
她的刀与话语一同亮出在风雪间,那一刻闻雪驰的心中犹如尘封已久的酒坛在有朝一日被突然揭开。
于是酒水洒了满地,酒香溢出口鼻。
他从树上往下看,明明是这样一个角度,却无端觉得那个人很高大,明明身形那般单薄,却又觉得她一人能挡下所有风雪。
该如何是好呢?
于是闻雪驰的剑出鞘了。
被尘世掩埋数年的剑,连带着那坛尘封已久的酒,再连带着他隐去江湖的心,在深夜风雪中一并问世。
他想起来了要寻的答案。
于是闻雪驰见到了青山。
就那样铮铮然然立在他的眼前,抬头就能望到山顶,明明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
但好在,他总算见到青山,寻到答案。
他一直都是江湖上那位侠客。
楼晚桥指尖微动,他很快就发现了她要醒来的迹象,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心脏也在跟着怦怦直跳。
她要醒了……
闻雪驰垂眼看着她,手指不由自主地蜷起来,他下意识后退两步,又顿住了脚步,身子近乎控制不住地稍稍往前倾贴近床沿,凑近了些,更近了些……
就在那一瞬间。
她睁开了眼睛。
懵懂的,朦胧的,模糊的。
楼晚桥出手得极其迅猛,几乎是身体的自我防御本能。闻雪驰反应过来了,却未曾躲开,只是眼睁睁瞧着那只手朝自己袭来。
如同初见那日一般,她的手掌精准扣上了他的脖颈。
闻雪驰不敢动作怕碰到她伤口,于是紧接着手腕也被狠狠遏制住,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后背摔入了柔软的床榻。
他们调换了个身位。
他不声不响,甚至还稍稍仰起头将脖子往她手里送了送让她更省力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