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心一横:“十五。”
王二接过了画像,仔仔细细地看:“这是你什么人?”
苏晓道:“我弟弟。”
王二抬眼睃了睃她:“都十五了,由得你出手?”
苏晓不则声。
王二将画像往案上一撂:“小周,你可别骗我,我王二可不喜欢人骗我!”
苏晓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方才开了口:“他是姨娘生的,小时候发烧,脑子烧坏了。”
王二道:“是个傻子呀。”
苏晓指了指画像:“王二哥,你看,我这个弟弟,只是脑子不大通,生得真是很好,人也很乖,话也不多,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王二哥,你看怎么样?”
王二哈哈一笑:“脑子不大通,不要紧,该通的地方通就成。”
苏晓听得心头火起,五内俱焚,恨不能几拳将王二打成一个无齿之人:“王二哥,你看值多少钱呢?”
王二笑道:“小周呀,我王二是个仗义人,我同你说实话,你这弟弟若真是画上这样子,那是有市无价的,这一等货色我还没有经手过,还要好好去谈一谈。”
苏晓默了默,叹了口气:“卖他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我是做生意的,近来出了点事,实在是周转不过来。”
王二笑眯了眼:“长得这么好,那就不该放在自己家,当然是要往上送了,南边的巡按巡抚呀,京里的尚书阁老呀,那才是山珍海味吃不完,绫罗绸缎满身缠,是天大的福报呀!”
苏晓缓缓点了点头:“王二哥,那你看,我什么时候将人给你呢?”
王二道:“这样,再过三天,黄昏,我们交割,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苏晓去拿桌上画像,王二道:“就留着罢,还拿走干什么。”
苏晓摇头道:“好歹养了这么多年,人卖了,留个念想也好。”
王二笑道:“这倒是,他要是发达了,你这画还能再卖一笔呢。”
苏晓袖了画像:“王二哥,我就先走了,到时再见。”
话音方落,外头虎震的一声:“二麻子!”
苏晓只觉这声音耳熟,一刹想起是那邻居大娘,一身俄顷一僵,虽粘了胡子,可这大娘见过她真人,未必认不出。
“王二哥,”苏晓挤出个笑,“你这后门临河罢,我去后头等一等,叫只船走。”
王二道:“你去罢,门没锁,推开就成。”
苏晓又一笑,一步步往前走,手心已生了冷汗,彷佛下一步,那大娘的手就要拍到她肩上。
拉开后门,河水微波,一只船也没有,她不敢迟疑,滑下了河,向一边石桥游了过去。
才藏在桥底,那头高声传了过来:“这么一会工夫,就让他叫到船走了?”
“我说你是看错了,他是来卖弟弟的,怎么能是公家的人。”
“哎呀,我从后头打眼一看,就是像嘛。”
“你说的那个公家的,生得什么模样?多大年纪了?”
“才二十罢,生得倒是很秀气的。”
“有胡子没有?”
“没有。”
“这个有胡子的,也二十几往上了,哎呀,卖儿卖女,你哪见官府管过,何况我们这边做得顶小心了。”
声音渐渐没了,苏晓向前游去,打头一只船,连忙招手。
艄公这辈子还没见过在水里叫船的,呆住了,苏晓攀着船沿爬了上去,滴滴答答伸出手,指着石桥连声叹气:“谁能想到呢,方才小弟在上头和我闹事,将我一个玉坠子扔进河里了。”
艄公恍然大悟:“爷捞着了么?”
苏晓摇了摇头。
坐在船头,从上向下拧袍子上的水,日头照在身上,一身还是凉飕飕的,肚子也隐隐疼了起来,起先没当回事,一路却愈来愈疼,彷佛是百十把钝刀子绞在肚子里。
艄公偶尔瞥过去一眼,吓了一跳:“爷,你这脸色不对头啊,你这是哪不舒服么?”
苏晓抹了把额上冷汗,飘着声道:“没有,冷。”
一朵莲花才绣好,小葑放下绣棚子,起来将颈子扭了扭,偶一回头,苏晓不知几时在廊子里,浑身湿透了,一手扶着廊柱,一手捂着肚子,身子弓得虾米似的。
小葑匆匆去敲东厢的门,顾允搁了书,下床去开了门,小葑忙伸手朝廊下一指,苏晓已蹲在了地上。
顾允匆匆跑了过去,将她拉起来,半抱半扶进了堂屋,又在箱子里翻出中衣:“苏晓,先将衣裳换了。”
苏晓低低应了一声,顾允退了出去,将碧纱橱掩上,等了少时:“好了么?”
又是低低的一声“好了。”顾允推门进去,苏晓又蹲在了地上,才被他拉起来,身子又向下一滑,顾允慌忙双手将她抱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