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正了正脸色:“咱们是去出使,不是送死,你不必害怕。”
“我本来是挺怕的,”兵士说着,向车帘努了努嘴,小声道,“不过,早上去接这位大人,看他就跟个没事人一样,我就没那么怕了,见着苏大人你,我就更不怕了。”
苏晓笑道:“不怕才好,才不能怕,你怎么称呼呢?”
兵士一咧嘴:“郭福。”
车马转过一处茂林,几个宽脸细眼的辫发汉子纵了出来,郭福连忙一勒缰绳:“蛮子!”
苏晓也勒住马,高声道:“我们是国朝使臣,来同你们阿勒坦汗谈通贡的事。”
一个汉子嚷道:“你们是南朝通贡的使臣,我怎么信你们?”
一截明黄伸出车帘,苏晓接了,一抛抛了过去:“这是我们皇帝的圣旨。”抛圣旨论理是大不敬,只是现下,苏晓油然生出了天高皇帝远的感觉。
天已黄昏,三人被带到鞑靼人驻扎营地,夕阳尘沙下,烈马嘶鸣,兵士魁梧,长刀如雪亮。
苏晓远远望见了立在大帐前的人,虬须红颧,两眼如电,年岁瞧不出,然苏晓清楚,他即是纵横东草原二十余年的阿勒坦。
三人近前,边上最末那人先开了口,向着苏晓笑嘻嘻的:“你就是来通贡的使臣?你们南朝,男人也长得像女人一样,怪不得比我们草原上的兔子还会钻洞,钻进洞里,不敢出来。”
苏晓一声不发。
阿勒坦看了那人一眼:“恰台吉,合上你的嘴。”又道:“你们是使臣?”
苏晓这才开了口:“是。”
话音方落,恰台吉将背上弓扯下,朝天一箭放出,扯来一声大雁哀鸣,恰台吉收了弓,张嘴笑道:“大汗,我射箭,不会吓到这些像女人一样的使臣罢。”
“不会,”苏晓淡淡一笑,“我们中原,讲究君子六艺,都要习射箭。”
阿勒坦道:“你会?”
苏晓道:“我会。”
阿勒坦一抬手,两个兵士抬来一张弓,苏晓上前去拿,一下拿不起,一咬牙要再试,顾允在身后道:“拿不动,就换。”
苏晓抬头道:“阿勒坦汗,这张弓太重,我要换一张。”
阿勒坦笑了笑:“弓都拿不起,你会射箭?”
苏晓笑道:“射箭能射中所求即可,何必在乎手上弓重不重,阿勒坦汗以为呢?”
阿勒坦默了默,又一抬手,一个兵士捧来一张弓,苏晓接过,一抬眼,又一只大雁掠过长天,引弓箭离弦,恰台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郭福一边看着,也忍不住倒嘶一口气,苏晓这一箭,不准又乏力道,同恰台吉的一比,像只小鸡崽子撞上了鹰。
恰台吉笑得合不上嘴,正要说话,第二箭破空而出,风声猎猎里,追上第一箭劈成两半。
恰台吉大张着嘴。
苏晓收了手,望向阿勒坦,一笑道:“我们中原有个句子,上天有好生之德,大雁翱翔长空,不犯我,则不杀,然不杀,非不会。”
阿勒坦定睛看了她片时:“使臣,进帐罢,喝完美酒,我们谈通贡的事。”
苏晓向后退了退,淡然道:“我只是随行的,这位大人,才是我们国朝的使臣。”
阿勒坦细细将顾允打量了一下:“好,使臣,请进。”
进帐入席,苏晓向顾允侧去身子:“他们都是无酒不成席的,我到时替大人喝,大人就别碰了。”
顾允道:“你的酒量很好?”
苏晓笑了笑:“不差。”
阿勒坦进了帐,已换了身长袍,腰间竟还围了条玉带,嵌宝镶金,镂雕螭纹。
这玉带在国朝也属珍品,鞑靼人绝没有这么好的工艺,只能是抢到的,特意围了出来,不过也是讥讽而已。
苏晓咬了咬牙,收了目光。
一盆盆牛羊肉被送了上来,兵士次第给碗内斟酒,到顾允时,苏晓伸手一拦,笑道:“多谢了,只是我们使臣从不饮酒的。”
阿勒坦变了脸色,下首第一个大汉冷笑一声:“南朝尊贵的使臣,难道是瞧不上我们草原的酒?”
苏晓二话不说,端起碗便喝,不是她听过的马奶酒,烈得像火烧。
一饮而尽,笑道:“草原的酒很好,只是我们使臣多病,从不饮酒。”说着看向郭福:“我们两人,可以饮三人的酒。”
苏晓说的是鞑靼语,郭福听不明白,先点了点头。
恰台吉一拍案:“两个人喝不了三个人的酒,他必须喝!不喝,就不谈!”
倒酒兵士看了看阿勒坦,给顾允碗里倒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