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等真是在认真办案的,”裘郎中满脸堆着笑,嗓音却禁不住地哆嗦,“只是案情委实错综复杂,还是要费些时日,才能得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顾允道:“男子,名字杜月清,年岁约莫二十,问出了这些,错综复杂?”
裘郎中脸上的笑一抖抖散了:“顾尚书,下官——”说着发觉不对:“屈尚书,不对不对,顾副宪,顾副宪,我我我——”
湖广司的许员外郎挺身而出:“顾副宪,我们郎中今儿中暑了,身子不适,言语悖乱,还请顾副宪谅解一二。”
顾允不作声,伸手去拿茶碗,指尖一碰,又收了回去,苏晓看在眼内,踯躅片时,起身出去了,不一时,提了茶壶重给顾允斟了一碗,将原先的端走。
再坐回去,蔡主事大惑不解,压着嗓子:“你这是干什么?”
苏晓指了指手里茶碗,也飘着声:“我方才瞧见一只虫儿飞了进去。”
蔡主事聚精会神盯了会茶碗:“你这眼神好呀,这虫可真小,在哪呢?”
顾允喝了口茶,不凉不烫,朝宋仁安看去,还未开口,许员外郎笑道:“顾副宪,这案子是我二司合办的,屈尚书对此案亦是十分看重,我二司合力,定能尽快破案!”
蔡主事两眼一翻。
顾允看了一眼苏晓,离座道:“二十日后再问,无进展,以渎职处。”
裘郎中不由大松一口气,抬手揩汗,这实在算是轻飘飘放过了他们,说的也是进展,不是勒令他们定要二十日内破案。
院内石榴花落尽了,果子结在密密绿叶里,青里泛红。
“你发觉尸首前十几日,可见杜月清家中出入过什么人,或夜里听到过什么响动?”
游翠芳道:“他成日不着家,自己都少见出入,哪还有什么旁人呀,夜里响动么,他自己一个人唱曲,算么?”
苏晓讶异道:“他还唱曲?他唱的曲,是舒朗劲切些,就是那种高高亮亮的,还是低婉缠绵些,那种飘飘柔柔的?”
游翠芳道:“那应该是后头那种,吞吞吐吐,一根线一样扯着的。”
苏晓点了点头,那便是南曲,如今多是少年歌童在宴席上侑酒唱南曲,世人呼作小唱。
苏晓又道:“游大婶,杜月清是做什么营生的,他言语中什么也不曾透露么?”
游翠芳笑道:“上回就有大人问过了,他也不爱同我们这些邻居说话,我真瞧不出。”
“我知道,”边上拿着个石榴玩的小童忽开了口,“他是做吃酒营生的,每次回来都拿着酒葫芦,一边走还一边喝,哦,还会背诗呢。”
苏晓不由一笑。
游翠芳却一阵风似冲过去,一把揪住小童,往他脑袋上拍了两拍:“二虎子!就你话多,平日在学堂怎么一个屁都放不出来,念书念书,念了这么多天书,天地黄黄都读不顺!石榴熟了么你就摘,知道给你买笔买纸买墨,花了你老娘多少钱!”
“游大婶,”苏晓近前道,“他说得很好,不要再呵斥他了。”
二虎子看了看苏晓,又看了看他娘亲,嘴一瘪,泪珠啪嗒掉了下来。
苏晓温声道:“你怎知道他背的是诗呢?”
二虎子拿手背蹭了蹭眼泪:“都是五个字五个字,和七个字七个字的。”
苏晓捡起石榴递给他,笑道:“多谢你,拿去玩罢。”又在他肩头拍了拍:“进了学堂,就要好好听讲。”
二虎子点了点头,抽抽嗒嗒进了屋,苏晓向游翠芳笑道:“头打不得的,你自己也心疼,以后莫要在人前训他了。”
游翠芳讪讪搓了两下手。
苏晓又道:“他是一人饮酒,还是会带朋友回来?”
游翠芳道:“都是一个人罢,没见过几回带了朋友,大人,我也撞不上几次他回来,都睡了。”
“杜月清在此处住了多久了?”
“就是去年入了夏才来的。”
“他平日的吃穿用度,你瞧着如何?”
“吃的没见着,穿得倒是挺好的,都是绸缎衣裳呢。”
苏晓将四邻问遍,听到的都差不多,与陈昭离了崇南坊,两人走在树阴下,苏晓向陈昭道:“你怎么想呢?”
陈昭道:“苏大人,咱们方才去杜月清屋子里瞧,箱笼箧笥没给人翻过,杀他的人应当不是为财,情杀仇杀却不好说。”顿了顿,“苏大人,我觉着杜月清是被自己的熟人杀了。”
苏晓道:“堂屋桌上只有一个酒盏。”
陈昭道:“不是酒盏,是凳子。”
苏晓道:“你是指桌子放着酒盏的那一边,有两只凳子?”
陈昭点头道:“我是这么想的,那时,杜月清和另一个人坐在了桌子同一边。”又道:“苏大人,你留意到里屋的文章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