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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时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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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一声唤,苏晓应声看去,目光一撞,陡然醒悟,一屋死寂里,顾允一步一步踏了过来。

“现下我问你的话,只答是或不是,不许停顿,你可明白?”

“是。”

“你是苏日清?”

“是。”

“苏尧白已死?”

“是。”

“他与你母亲并非死于火中?”

“是。”

“火是你自己放的?”

“是。”

“他们的死与辽王府无关?”

“不是。”

一问紧着一问,恍惚还是当年深秋,冰凉的尸首旁,她一坛一坛地,喝本是为兄长考中湖广解元备下的贺酒,浓烈酒气里,她却仍旧愈来愈冷,直到最后,烈火将周身浇过。

右臂一抬,涔涔冷汗淌下,苏晓迫使自己挣出往事。

问她的这些,世上也只她和老师全然清楚,他却猜得分毫不差,洞察幽微,无远不烛,她今夜方才是见识到了。

苏晓咬牙掀被下床,立到床边,揖身拜了下去:“庆嘉二十八年,母兄亡后,我纵火将家中一切焚尽,自此改换装束,向蜀地行去,同年冬,遇上老师,随他读书,而后冒名兄长,入仕为官。”

“谁是你的老师?”

“家师陆渊,字春渊。”

衡阳陆春渊,经年没有听到的名字了,彷佛月下倒塌的石碑,又压上了心头。

顾允道:“口说无凭。”

苏晓盯着素衣袂轻轻一笑,漂浮海上时终于抓住了一根浮木,既要凭证,她还有机会的。

“家师以行草擅名海内,从师数载,我也学了几分,请顾大人一看。”

顾允向她右臂看了看:“还能写字?”

苏晓毫无迟疑:“能。”

门再推开,顾允端了笔墨进来,置在窗下案上,苏晓上前提笔,手不由颤了颤,狠命将牙一咬,蘸墨落纸,一气呵成。

顾允侧首看去,纸上七字,铁屈银蟠,饶是伤臂写成,也已不逊于陆春渊留在翰林院的书帖了,自庆嘉十九年后其人生死不明,除翰林院中几幅,他的字存世寥寥,不是亲自教出来的学生,仿不出这份风骨。

虽九死其犹未悔。

目光又从纸上落回窗前人,素面素衣,立得挺直,如同白玉琢成的笔。

笔正被紧紧握着,窗前人又向他深深揖下:“顾大人,我为女子,亦随师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冒天下之大不韪入仕,只想于世路之上求一公平,望大人成全。”

“你想求什么公平?”

“求如我之人,累月经年被夺去的公平。”

“你要如何求到?”

“四海已无可归之地,九族已无可倚之亲,孑然一身,只此一求,九死无悔。”

“九死无悔,”顾允道,“谁真能得九死?”

苏晓才要开口,顾允立起了身:“将计就计,你怎知那人便会信你?纵信,三言两语,又如何确保说服幕后之人?杀人放火做尽,又为何要在乎你性命?满心只作一想,便看不出杀机,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谁人相与?”

苏晓张了张口,一时却什么也吐不出,方才满怀的意气,已荡然无存了。

“仕途中求公平,”顾允看着她,又开了口,“如夜行危崖,稍有不慎,则作齑粉,而你有极力遮掩之事,更如目盲,到底能走多远?”

话罢转身走了出去,走到门扇前了,一室沉寂里,又响起了声音。

急促激越的,全不似个伤者,是盛夏雨催在铮铮玉石上。

“那么大人呢?三变有缺,一过不赦,大人为何要担上这样的名声?大人为何不愿做人人称赞的厚德君子?大人为何会与声势正赫的卢家深有龃龉?大人为何其实也在临危崖行夜路?”

“若大人此日若肯授我知遇之恩,我必披肝沥胆舍命忘身以报,此生此世必与大人,同道相益,同心共济,终始如一。”

顾允顿住了步子,不回头,也无回应。

苏晓身子晃了晃,踉跄几步跌坐在床上,挣扎着起不来,只得抬头道:“那么大人如何想?”

顾允仍不回应。

苏晓紧紧望着他的身影:“大人若觉得我不堪任用,我亦绝无二话,只求大人让我留在署内,我知大人是明刑弼教之人,可律法上也不曾写明女子不得入仕,大人便是让我留下,也不算,知法犯法,今夜之事我一定守口如瓶,此后若再度被识破,绝不会让旁人知道大人清楚我身份,绝不会牵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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