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移开了视线。
“希望你的两条手臂还没有都断掉。”他阴沉着脸,抖动了一下举在半空的纸张。
……
晚饭过后,古尔芒兴冲冲地敲开了魔药办公室的大门。
留堂的惩罚像是从天而降的惊喜——自上一回两人的激烈争执过后,古尔芒已经很久没能进入这扇大门之后了……这其实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间办公室的主人好似打定主意将她视作一团有害的空气,仿佛连她周身半径十英尺的范围都漂浮着害人不浅的剧毒物质。
“你终于改主意了!”
古尔芒几乎是闯进了办公室里,她合上门后,张口就咧嘴笑了起来。
办公桌后端坐的人此时抬起了头,脸上带着隐忍的恼意。他从座位上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到古尔芒面前,眯起眼睛,投给她的是一道不悦的眄睨。
“如果不是邓布利多的指令,你不可能站在这个地方。”
古尔芒的笑容褪了色,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呆滞。
“我不想跟你多说废话——邓布利多让我教给你制止诅咒扩散的魔药。”
他有些不耐烦地说着,迈步走向壁炉旁边临时支起的一张长桌。
缓神片刻,古尔芒亦步亦趋地跟上他,最后停在他的身侧,然后偏过脑袋,目光紧紧追随他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是因为你的课程突然增多了,他知道了你很累吗?”
这话一出,没起到关怀的作用,西弗勒斯的脸反倒垮得更黑了。
他冷斥道,“恐怕他还不太清楚,教给你——更浪费我的时间。”
“那可不一定,我们之间还有两圈契约的存在,所以,你会的我一定也能学会。”
……
二月将至,霍格沃兹周围的积雪融化了,气候却没能转圜,灰紫色的云块低低地压在城堡上空,散出凄冷又阴湿的空气,浓稠得让人感到压抑。
周六的午后,古尔芒慢悠悠地用完餐,正要走出礼堂时,忽然被一道恳切的女声从背后叫住——
【等等!】
古尔芒下意识地回头,等到她的视线与匆匆赶来的秋.张交汇时,这才恍然意识到秋.张使用的语言正是她最熟悉的那一种。
【有什么事吗?】
古尔芒也用相同的语言回礼道。
秋.张那双漂亮的黑眼睛好看得发亮,她小跑着站定在古尔芒面前,双唇微张,深吸着气,一副极力压抑兴奋的欢喜表情。
【太亲切了,】她眼里的喜悦滋生出一层淡淡的水汽,【我真应该早点鼓起勇气和你说上话的——你好啊,我的中文名字就是张秋,很高兴认识你。】
秋张的话音未落,一身褐黄色镶边的巫师袍从她的身后轻轻挪到了她的身边——古尔芒的注意力被新加入的高个子男孩夺去了一瞬,但对方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笑吟吟地冲她点头表示问候,随即又将视线转回到了他肩侧的秋.张身上。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古尔芒笑得真心实意,她挺赞同秋张的话,能用熟悉的语言表达着相通的含义真的十分亲切。只是她还是有些不明对方来意,礼貌问候后戛然而止,倒让场面变得有些拘束起来了。
【真的很抱歉,我突然跑过来确实有些唐突了。】秋.张赧然地笑了笑,【其实在我们第一次代表学院参加魁地奇比赛的时候,我就很想和你认识一下了,只是你和你们学院的同学关系太好了,我连见缝插针的机会都没有……这次能鼓起勇气,还得多亏了——】
说着,她偏过脑袋,对上了塞德里克.迪戈里的视线。
“赛德是来为布莱克教授传话的。”她轻声说着,朝着身边人亲昵地一笑。
塞德里克的反应稍稍慢了半拍,微微紧张的面部放松后,一道舒适又爽朗的笑容奉给了他的恋人。目光回转时,他虽然还是笑着,但是望向古尔芒的眼里多了几分公事公办的职责感。
“打扰了,道小姐,布莱克教授希望你可以在下午两点的时候去他的办公室里找他。”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古尔芒略微颔首后,就要转身离开。
【不好意思!】
秋张不由得抬高了声线,喊住了她。
【如果你不觉得冒昧的话,可以告诉我你的中文名字吗?】
古尔芒愣了愣,纠结的思绪在大脑中电光火石般地闪了过去——
【饕餮。】
【抱歉,是……姓陶吗?】
古尔芒摇了摇脑袋,嘴唇抿作一条紧线,随之倏忽松开。
【凶兽饕餮,就是你脑袋里面想到的那个——饕餮。】
说罢,她旋即转身,不愿有丝毫拖泥带水地疾步离开了。
……
半个多小时后,依照约定的时间,古尔芒分毫不差地走进了黑魔法防御术课的教授办公室里。
“说吧,这次找我又有什么事?”
“没什么特别的——”西里斯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扶手椅里,微笑回应着时,又稍稍向后翘起椅子,姿态松弛,一支自来水笔在他的指间随意旋转,仿佛他还是曾经那个风流自成一派的少年人物。
“做一个课程回访——你已经学习了几个月的黑魔法防御术课,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是想要对我这位教授提出来的?”
看着对方自信满满的模样,古尔芒使劲撇了一下嘴,“教学方面,我没什么可说的——你不是也知道学生们对你的夸张赞誉吗,还用得着多我一张嘴的闲话?”
“这么说,你改变了对上课的看法?不再有抵触情绪了?”
“是的,非常感谢——你向邓布利多的建议!”古尔芒语气很冲地答道。
“既然你对继续接受教学也很满意,那为什么不报名幻影显形的课程?”
“你找我来就是因为这个?”古尔芒有些无语,“身为七个年级的学科教授,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闲?而且,我是斯莱特林学院的学生,我们院长都没说什么——”
“正是因为这样,”西里斯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授课签名名单,“正是因为你们学院的院长——责任心和他的良心一样少得可怜,所以,我才需要多次提醒你,不要把任何情感寄托在他身上,当然,也包括信任——你大概不太清楚,有些东西,他是永远也放不下的——正如当年,他和他唯一的朋友就是因此而决裂的……多留意一点吧,他嘴里的实话屈指可数,别太相信他了。”
古尔芒鼓起腮帮子就要狠狠反驳一通,可是话到嘴边,她忽然觉得自己想要证明的言论是多么无力——她的的确确把一腔情感寄托在了西弗勒斯的身上,可他的回应不单单是缺乏实话那么简单——倒不如说,他的态度、他的话语、他的行为、甚至他的一切都在驳斥着“她能够靠近他”的可能性,无论是现实距离,还是心理距离……
古尔芒沉沉地卸下一口气,“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我会用我的眼睛去看、耳朵去听。”
“那你确实应该洗洗耳朵、擦亮眼睛了。”正说着,西里斯从桌下的侧柜里翻找出一只伸缩耳来,抬手递给了古尔芒。
“邓布利多说你是可以信任的人,你和哈利一样,未来还很长,这样年轻的时候,千万不要头脑一时发热就信错了人、走错了路……我必须告知你一件事,哈利前些天亲耳听到了,斯内普和马尔福在起争执——他们签订过牢不可破的誓言,斯内普要帮马尔福完成一件事情,你知道着意味着什么吗?”
古尔芒的心脏颤抖了一下,“意味着什么?”
“牢不可破誓言如果无法完成,接受这个咒语的人就只有死亡——你应该知道,马尔福家能干出什么好事?”
“死?”古尔芒目光惊惧地瞪着他,“怎么可能!你——你们告诉邓布利多了?”
“事关重大,我当然第一时间和邓布利多说了。”
“他怎么说的?”
西里斯忽然有些结舌,“邓布利多说……他自有安排……”
……
谈话到最后仓促收场,古尔芒魂不守舍地接过了西里斯交给她的自来水笔,在幻影显形的公开课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后来一个月的时间里,古尔芒不是没有在西弗勒斯教授魔药制作的间隙里,探询牢不可破誓言的秘密;她也常常跑去三楼的石兽入口尝试口令,只是猜对的次数寥寥无几,就算顺利登门入室,邓布利多的办公室里也空无一人。
又是半个月过去了,有用可靠的消息没能套出多少,但是终于,一瓶成色漂亮的、浓浓的金色药液,古尔芒已经能有模有样地仿制出来了。
临近三月的一个闲暇的周末,古尔芒收到了西弗勒斯的消息,让她三月一日的晚饭后带上新制作的药剂去校长办公室,进门的口令是:乳脂软糖苍蝇。
新口令越来越古怪了,就跟邓布利多的心思一样越来越难猜了——这两天,古尔芒总在心里不断吐槽着,但是到了约定好的时间,她还是按时踏上了前往三楼的楼梯。
将要改换旋转楼梯的时候,几乎是和上一截楼梯互擦着平移过去的——那一边好像是哈利和罗恩,他们正从上一段的下行楼梯互相纠缠着,不过更多的是哈利一直在手忙脚乱地制止着罗恩想要从楼梯间飞扑出去的冲动。
“哦——我的爱!我要去找她!别拦着我!”
古尔芒和他们所站立的旋转楼梯堪堪交错时,双方都看见了另一边的熟面孔。
哈利这会儿似乎已经濒临力竭,有点儿快要按不住乱扑腾的罗恩了。
“古尔芒,帮帮我们!我们要去找西里斯!”哈利呼吸急促地喊道。
没等古尔芒回答,哈利他们的旋转楼梯已经移走、接上了三楼更接近黑魔法防御术教授办公室的方位。
几秒钟后,古尔芒的一截楼梯也安全接轨,虽然也是三楼,可她这边更靠近校长办公室的入口处。
纠结片刻,古尔芒还是继续朝着原本的目的地走去,然而,直到望见了矗立眼前的石兽,她嘴边那道关于“牛奶或奶油制成的苍蝇”口令却是怎么想说出口、就怎么让人反胃——不过,这下倒是省下了多一刻的纠结,古尔芒拔腿就走,飞快地跑向黑魔法防御术教授办公室。
西里斯办公室的门没关,古尔芒喘着气迈进去时,罗恩似乎已经从刚才狂野示爱的蠢样恢复如初了。室内的三人看见古尔芒进来后只是顿了顿话头,并不避讳地继续聊了起来。
“弗雷德和乔治当初开售迷情剂的时候,我就知道肯定会出事,要知道当值青春的男男女女被关在这座城堡里,正缺这样的小玩意儿增添乐趣——好在我早有准备,早就从韦斯莱的笑话商店里购入几十瓶配套的解药,不然真的要一发不可收拾了。”
坐在沙发上的哈利看见古尔芒走近,率先腾了腾位置,让她坐到了他和罗恩的中间——实际上,他是想让罗恩也稍稍挪出些空位的,这样三个人不至于坐得太挤,可罗恩经此一遭丢人现眼,已经完全没了精神,像根霜打了的软茄子,瘫靠在沙发后背上,目光呆滞。
“迷情剂?”古尔芒很是疑惑,“不是我们之前在魔药学提高班上学过的、那个只允许闻气味的药剂吗?”
哈利解释道;“是啊……今天有人把它下到面包里送给了我,正好我们当时没吃晚饭,罗恩误食了以后就——”
“别说了,哈利。”罗恩红着脸打断了哈利,面露绝望,只是话音刚落,他的肚子就咕噜噜地响了起来,“梅林啊,折腾了这么半天,脸丢尽了,肚子还是空空如也。”
“吃的东西我这里倒是有。”西里斯说着,转身从窗户旁的书柜侧边举起了一大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排,尺寸之大,都快横在西里斯的胸前了。
“这么大的——一块吃的?”罗恩惊呆了下巴,“你是准备拿它砸死谁?”
西里斯被这话逗笑了,“这是本来准备送给邓布利多的圣诞节礼物,他不是喜欢吃甜食吗,我特地去蜂蜜公爵糖果店定制的,里面还有开心果酱的夹层,据说口味绝佳。”
“那你怎么没送出去?”罗恩眼巴巴地盯着巧克力排,喉头滚了滚。
“没什么……我换了个新礼物,更好的礼物。”西里斯大概不愿多解释,干脆道,“想吃吗?这么大一块我们一起尝尝,绰绰有余。”
罗恩的精气神去得快、来得更快,他狂点了一阵脑袋,连带着他身边的古尔芒也染上了跃跃欲试的架势。
“给我分一点儿吧,不需要很多,”古尔芒舔了舔嘴唇,“其实,我还要去找邓布利多——给我分一点路上就能吃完的大小。”
不一会儿功夫,西里斯就已经拆开了包装纸和锡纸膜,掰开巧克力排时的脆响实在是太过悦耳,古尔芒觉得自己听着这个声音就能把这整块巧克力排都咽进肚里。
罗恩首先被分了一大块,他把香浓诱人的巧克力凑到鼻尖闻了闻,被掰开的缺口处丰富的开心果酱欲流又止,等到古尔芒手上也攥住了这份美味后,罗恩已经张嘴咬下了一口,两边的嘴角都粘上了可可的漂亮色泽。
古尔芒瞥了他一眼,也迫不及待地要把巧克力排往嘴里面塞。正当她咧开嘴,巧克力就要接触到嘴唇和舌头的时候,她脚边的地板突然“扑通”一声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古尔芒下意识地跳开了一步,手里的巧克力排蹭着上唇划过去,又弄到了鼻子上——
“罗恩!”
哈利大吼了一声,古尔芒把视线移了过去——只见地板上正抽搐着一个口吐白沫的格兰芬多,他的五官因为剧烈地痛苦而显得有些扭曲变形,一双眼睛暴凸着,像是呼吸十分困难的样子——古尔芒呆看了一瞬,第一眼竟没有立刻认出他就是罗恩。
“西里斯!”哈利神情焦灼地大喊道,“快想想办法!”
“他中毒了?”西里斯没能在第一时刻反应过来,他的语气里疑惑大于震惊,显然是对于自己的吃食竟然有毒这个事实还心有余悸。
几声静默的呼吸后,哈利像是在措手不及之时急中生智出了点子,“粪石!它可以解毒!”
“我这里有!”
西里斯无甚思考,直接顺着哈利的话去行动,很快找出了那箱被韦斯莱双胞胎当作礼物送给他的粪石。
哈利此时正守在罗恩身边,西里斯从搁在房间另一头的箱子里掏出来一颗腰子状的粪石,古尔芒见状,连忙把捏在手里面半融化的巧克力甩开,大跨几步伸手接过了西里斯递来的粪石,又疾步把它转交给哈利。
一颗不算大的粪石被哈利塞进了罗恩的嗓子眼里,很快,罗恩的呼吸终于慢慢变得通顺起来了。
哈利长呼出一口气,抬手抹了一把额角的细汗,一下跌坐在了地板上。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西里斯的面色肃然,说话的嗓音哑得厉害,“哈利、古尔芒,你们赶紧把罗恩送去庞弗雷女士那里,我现在就去找邓布利多和其他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