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小菲的手术时间比预计时间长。
潭枫丹无力地靠在医院惨白的墙上,一个悲观的念头钻了进来:
前世,钱小菲就是死在了手术台上,难道历史又要重现?
发福的中年司机失神地念叨:“手术时间拖得太晚了,如果我能早点凑到钱给我妈做手术,如果她不是因为知道我进了监狱大吐血心力交瘁,如果……”
那么多的如果汇成了一句令潭枫丹感同身受的话语:
“如果死的是我就好了!”
前世,潭枫丹得知母亲罹患癌症后的第一反应亦是如此,如果不是因为我,妈妈不会总是那么操劳;如果不是因为我,妈妈不会总是在生气;如果不是因为我,妈妈也许根本不会得胰腺癌。
潭枫丹竭力从悲观的情绪中摆脱出来,钱小菲的手术时间比前世早了将近一年多的时间,这次一定没问题的!既是为了钱多多,也是为了她自己。
胥辛在手术室的门口来回踱步,每次有医生、护士出来就要问一遍,把他们都问烦了。所以当他听到“手术成功”的消息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地把潭枫丹抱起来转圈圈。
“你怎么不开心?”相比起胥辛的兴高采烈,潭枫丹的神情极为复杂。
钱多多前世的话成真了。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宇宙间的生命能量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动态平衡,一个生命的消亡换来另一次新生。那王桂芝怎么办呢?
“你想好怎么告诉钱阿姨了吗?”手术前一天两人来看望钱小菲的时候,钱小菲一开始还谈笑风生如常,道别的时候,她纠结再三,还是忍不住叫住两人问道:“多多真的一切都还好吗?”
虽然钱多多走之前准备好了全套的信件、照片资料,但是他平常十分关心钱小菲,做手术的关键时刻却不回来,这件事情本身就很反常。
“我……”少年犹豫了许久,也没有给出答案。
潭枫丹也不知道如何决断,这是一道注定没有正确答案的问题。
但是现实并不会回避难题。当两人再次来看望康复的钱小菲时,她又问了同样的问题。
潭枫丹和胥辛同时沉默了。
寂静的单人病房里,钱小菲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空下,外面着实没什么好看的,明明已经过了立春,但树木还是光秃秃的,鸟儿也蜷缩在巢穴里,万物闭藏,一副肃杀之景。
“他是一个英雄。”少年打破了缄默,太阳从阴云中挣脱,透过窗户给他的身影镀上一层金光。
第一句是最难的,一旦开口之后,那个与现实似曾相识又截然不同的故事顺理成章地从他的嘴里跳出来:正义的钱多多无意中发现了义父雷声礼绑架的阴谋,在保护同学的过程中不幸牺牲。
潭枫丹看着努力编制着谎言的少年,明明有着相同的外貌、动作、音色,却如此温柔又笨拙,和前世的胥辛,好像是两个人。
这样的胥辛令她感到陌生。
钱小菲出院前,胥辛每天都来医院陪她解闷,还带了一堆人,有时候是他奶奶,有时候是杨君泽和其他同学,甚至还叫来了王佳妮。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王佳妮竟是众人中最了解钱多多的,她又很会说话,时常逗得郁郁寡欢的钱小菲咯咯直笑。
出院的第一件事,钱小菲想去看望钱多多。
憔悴的中年女人准备了儿子喜欢的饭食一一摆在墓碑前,温声细语说着体己话,说着说着,还是抱着墓碑泣不成声。
“从今以后,我就是您的儿子,我会代替钱多多赡养您,以后您就住到我们家来,和我奶奶一起作伴好不好……”少年庄重地允诺着,蹲在一旁耐心地安慰着哭成泪人的中年妇人。
但是钱小菲拒绝了他的提议,只是希望能给她介绍一份工作,自食其力。
“你们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我不需要更多的感谢了。
“当英雄是多多小时候的愿望,我一直担心他被雷声礼带着会误入歧途,为此我还他总教训他,没想到他自己一直偷偷藏在心里,多多,是妈错怪你了。”
“现在多多终于愿望成真了,我作为母亲也很为他感到开心……”钱小菲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声音都在颤抖。
即使经历两世轮回,看多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潭枫丹还是不由得对眼前这个瘦弱的女人肃然起敬,看胥辛肃穆的神情,应该也是同样的想法。
钱小菲拒绝了胥家为其置办一处新房产的提议,颤颤巍巍地爬上八楼。胥辛只得一次性来回多跑几趟,帮她多买点物资屯在家里,但还是放心不下。
最后不知道胥辛说了什么,钱小菲同意了胥家的帮佣上门照顾,直到她完全康复。
送潭枫丹回去的路上,两人默然地各自看着窗外。
胥辛蓦地开口:“刚才,我和钱阿姨说,过两天我就要出国了,有人照顾她,我才能放心出去,她才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