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枫浦渡口。
有叶逐尘在,小舟换大船。
三人正要登上前往越城的商船时,却被一行人挡住了去路。
越涯暗道晦气,只要出门忘记遮掩真容,必有大祸临头。
拦路七人皆为年轻女子,身披鲛纱,袍绣金莲,腰缀玉铃,端的是出尘不染之姿。
只看人人都有的玉铃便可知,她们是浮玉宗弟子。
为首女修身量高挑,立如亭亭玉兰,正是其中气质最清冷出尘的一位——浮玉宗第一剑,金来仪。
此第一剑既指剑道禀赋,也指受命必行之势。
人人皆知越涯与金来仪不合已久,二人见面必有血光之灾。
金来仪神情冷得似要将人冻住,明知故问:“你没死?”
越涯扯起一抹笑, “都说祸害遗千年,我自然要比你们活得都长久。”
“是吗?那今日便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不容越涯说话,惊澜剑已出鞘,势如破竹,锋芒逼人。
越涯只得召起水障抵挡在前,可疾风无孔不入,裹挟着金来仪的剑意席卷她身,将她的手和脸都刮出了细长的伤口。
浪随风起,几要掀翻泊在岸边的小舟,凡人惊逃。
“你非要在今日同我分个高下吗?”越涯冻结了失控的水浪。
金来仪步步紧逼, “你在尧山惹出异动,我不得不来。即便今日我没来,你我也迟早要打一场。”
越涯的后背抵在了冰壁上,无路可退,猛烈的风和凌厉的剑气交织成笼,要将她绞杀。
“师父,接着!”
横空飞来一柄剑稳稳落在越涯掌心。
越涯拔剑出鞘,奋力向前挥出,如虹剑光斩破无形囚笼,划烂了金来仪衣摆的一朵重华金莲。
水断风止。
她忽然感到久违的快意。
金来仪不甘示弱,提剑再来。
剑刃相接,火花迸溅。
“为何不用劫尘?”金来仪似乎有些生气,“我不配做你的对手吗?”
越涯手腕翻转,收剑与金来仪错身而过,打破了僵局。
金来仪回身紧追,速度快得只见残影,明光闪耀的惊澜剑带着一往无前之势再度朝越涯刺来。
剑尖无限放大,劲风入眼,越涯向后一仰,盈着白光的剑刃削断了她一缕头发。
她以长剑入水横挑,激起千层华彩流溢的水幕,暂时阻隔了二人的视线,借机迅速翻身,踏水腾空,与金来仪拉开了距离。
金来仪的惊澜剑越来越快,而她却感到力不从心,剑势变得滞涩沉重。
当水幕彻底落下时,二人的剑都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分明性命都悬在对方剑下,金来仪却还是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傲然之气:“越涯,你的剑开始迟疑了。”
“执剑者当一往无前。这是你说的。”
越涯微弱的剑意一瞬溃散,握剑的手微微发颤,窄而细长的明亮剑身映出她灰败的脸色。
这句话不是她说的,是李时白从前教给她的。
金来仪目色震诧:“你怎么回事?”
越涯看着眼前的对手,没有说话,亦不知该如何说。
“看看你这副颓唐的样子。”金来仪又讥刺道,“你就只能在你师尊和师兄的庇护下做个空有其名的救世主,你连自己都救不了,何谈救世?现在没了庇护,你便连剑也握不稳了吗?”
越涯没有反驳,脑中一片混沌。她不敢主动回想过去,只听见心里的声音在说,她错了。
她不该反抗的。
沉默半晌,她问:“师兄……他还好吗?”
“李时白继任归云宗掌门,弃剑而去,转修无情道。”
越涯垂眸,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那里似乎还有没洗干净的血迹。
“他便是你不能执剑的原因?为了一个男人,你要放弃苦苦修炼的剑道吗!”金来仪不可置信,“多少人想得到劫尘,可它偏偏认你为主,你该对得起这柄剑的选择,更要对得起你自己。”
越涯愣愣地看向她,答非所问:“你的剑意还是和从前一样。”
剑意如人,光明坦荡。
金来仪直白道:“可你不一样了。”
语罢,她忽而偏头靠近越涯的剑,任由锋利剑刃划破了她白皙无暇的脖颈。
“越涯,你可要活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我与你,还有一战。”
越涯被金来仪一掌打中肩头,落回岸上。
她们重新站在了对立面。
“大师姐!你没事吧?”
金来仪由师妹们扶着,捂着脖颈看向越涯,语含不甘:“今日是我输了,下一次你便没有这般好运了。”
金来仪心高气傲,越涯与她相识数年,交手不知多少次,从没听她说过一个“输”字。
她开始看不清金来仪了。一定是因为睫毛上挂着的水珠模糊了她的视线。
金来仪下令:“我们走。”
“不可!”搀着金来仪的一位女修喝道,“越涯心黑手狠,不仅杀了虞歌师妹,如今还伤了我们大师姐,绝不能放她走!三宗有令,凡见此女,当就地诛杀!”
她率先拔剑,招招都带着必杀越涯的决心。
“容晚住手!不可缠斗!”
名唤容晚的女修不仅罔顾金来仪之令,甚至连叶逐尘和谢不闻都不放过。
浮玉宗其他女修受她鼓动,纷纷加入。
场面混乱,金来仪一剑定乾坤,直接将越涯拍进了水里。
嘈杂的声音随她沉没在水中,归于岑寂。
她闭上眼,在黑暗中下坠。这里的水有一点日光的暖意,却仍令她感到彻骨的寒冷,仿佛又回到了无极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