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也布阵了?”叶逐尘问。
阿湘摇头。
越涯解释道:“魂魄不全者最易被阴邪侵体,即便没有槐木阵,她们也有可能邪化。”
阿湘几乎要哭出来,欲夺门而出,却听见院外传来了岑氏夫妇激烈的争吵。她的手悬在半空,无助地看向身后二人。
越涯探身,眯眼从细窄门缝往外看,叶逐尘也凑了过来。
“我早同你说过,这批白梅酿不要走水路,如今船沉人伤,交不了货,不知道要损失多少银子!”岑夫人神情怨毒,仿佛对面站的是有血海深仇之人。
岑老爷极不耐烦地甩脱了她的手,任由她倒在地上撞破了额角,置若罔闻。
在山神庙中悉心爱护妻子之人怎会在一夕之间性情大变?
越涯皱眉,又问阿湘:“他们一直感情不和吗?”
阿湘低声道:“老爷和夫人以前感情很好的,出行都手挽着手,连裁衣制鞋这等小事夫人都亲力亲为。夫人性子虽然有些强势,但是真心为老爷好,老爷也从来都是温言细语地哄着,没有动过手。但自小姐出事后,夫人的性情就越来越偏激,动辄打骂下人,斥责老爷也是常有的事。”
从伉俪情深到离心相厌,爱意不存,这便是那只妖收取的代价吗?
门外二人逼近,越涯直接开了门,阿湘暴露在日光下。
岑夫人一见她便高声叱骂:“你不好好照顾小姐,又想出去躲懒?你这小蹄子真是愈发不安分了!”
越涯把叶逐尘推了出去,“你与阿湘同去,把流火萤带回来,在客栈等我。”
越涯翻转掌心往前一送,院中数人被灵力震得偏向两旁,不得不让出路来,叶逐尘带着阿湘堂而皇之地走了出去。
“又是你兴风作浪!”
岑老爷捂着心口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咳嗽之猛烈似要将肝肺都吐出来,形销骨立,眼窝凹陷,皱纹如壑,憔悴枯槁,是气血大亏之状,暮气沉沉,压不住那身锦缎华袍。
越涯嗤笑:“兴风作浪?早知如此,在尧山时便该让你们尝尝烈火焚身之痛。”
岑夫人面露异色,喝道:“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来人呐!擒妖女者重重有赏!”
越涯踮脚凌空而起,俯视着乱作一团的岑府众人,杏眼一弯:“就凭你们?”
地面结霜的刹那,不必越涯多费口舌,他们便已落荒而逃,只剩夫妇二人在原地气急败坏。
越涯不再逗留,踏风离去。追踪符已生效,她要去看看那些无辜受害的少女,或许会有新的线索。
*
烟霞杳杳,暮云渐收,春树黛山将要被浓重的苍蓝覆盖,日夜更替之际,唯有星辰寒芒与人间灯火相映。
十里长街,乐声鼎沸,花光满路,鱼龙灯舞,花夕佳节,情人相牵。
临近同福客栈,纷纷攘攘的人群中忽而爆发出阵阵尖叫,百姓如受惊鸟兽四散奔逃,将越涯撞得身子一歪。
青衣白绸自余光中晃过,她呼吸一滞。
“谢不闻!”
越涯匆忙向前奔去,心中忐忑。
满头珠翠的锦衣女子死死掐着地上青影的脖颈,尖利发黑的指甲几要嵌进血肉,鬓发散乱下垂,看不清她的面容。
越涯抬脚飞踹,那女子轰然仰倒,却像不知疼痛似的迅速翻身爬起,再度欺身而上。
这一次,越涯看清了。这发狂失神的女子正是岑毓宁!
她用定身咒制住了已经开始邪化的岑毓宁,不自觉地松了口气,虚惊一场。
差一点被岑毓宁当街掐死的人不是谢不闻,而是崔凭,他束发的白色绸带恰巧遮住了眼睛。
崔凭面色青紫,满目惊恐,大口大口喘着气,颈间三道抓痕正在往外渗血。
“阿涯,是你唤我吗?”
越涯回首望去,谢不闻正自火树银花中缓缓走来,唇畔含笑,青衣从风,如流云飞卷,手里还提着一盏玉兔抱月灯。
越涯微恼:“你不在客栈待着,乱跑什么?”
“钱不够住店,叫人赶出来了。”他侧身露出了背后的包袱和玄伞,似含委屈,“我恰巧遇到了崔公子,听他说今日是花夕节,若是能与心上人一起燃灯祈福,来日定能如愿以偿,便随他走了一段。”
谢不闻伸手摸索,越涯沉叹,抓住了他的手腕,“找什么?”
他辨清越涯的方位,欢喜地将玉兔灯递到了她面前,“阿涯,送你的。”
粉耳玉兔眼睛灵动,怀中纸月盈光,其上写有一行小字:花不尽,月无穷,两心同。
末字笔墨尚未干透,顺着纸纹悠悠洇开,似蕴有诉不尽的缱绻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