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顿觉得有一个肿块突然堵在了他的嗓子眼,让他心跳加速、喉咙发紧。他用力咽了一口唾沫,定了定神,这才说:“是的,我明白。”
“那你也应该想得到,你也在这些必须要处理的人之中。”
“是的,我有准备。”伯顿说。他感到自己的四肢瞬间变得冰凉,但双颊却像是被火炙烤过一般,热得发烫,“我带来了我的店在本季度到目前为止的所有账目、我名下不动产的钥匙和转增资产的合同,您可以马上派人去交接……”
“很好!”塔拉索夫短促地对他点点头,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今晚八点半,你会去洛克威【4】附近,到一家名叫“哈瓦那港”的便利店,买店主专门从古巴走私进来的一种朗姆酒。卖酒的时候,你会遇上抢劫,你会反抗,然后被劫匪当场打死。听清楚了吗?”
“清楚了。”
“记住,八点半。不要迟到。”
伯顿想说好的,但堵在他嗓子眼的那个肿块瞬间变大了,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强自镇定地点头。
塔拉索夫看起来很满意他的回答:“好了,你可以走了。”
等到伯顿彻底离开,斯托帕凑到塔拉索夫身边低声说:“我听说,他很可能供他两个妹妹上了大学,还给他的家里人都置办了产业。我们需不需要收回那些……”
塔拉索夫手上收拾着有些凌乱的吧台,嘴里却提起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我记得他是被他妈妈一个人养大的?”
“对。他没有父亲,唯一的哥哥死在了中东。听说他从十五岁就开始养家了。”
“算了吧。儿子想照顾妈妈,哥哥想照顾妹妹,着有什么错呢?”塔拉索夫擦掉了落在吧台上的几滴酒水,说。
在为塔拉索夫工作的这些年里,斯托帕多少听说过一些自己这位俄国搭档的故事。他知道维果·塔拉索夫也是个父不详的孩子,他妈妈还没嫁给塔拉索夫帮的前首领的时候,维果跟他的母亲相依为命地过了很多年。
也许是类似的出身让他对伯顿产生了一丝恻隐之心吧。
这样想着,斯托帕等维果·塔拉索夫把吧台里的一切规整好,就从衣架上取下塔拉索夫的外套,将它套在了后者的身上,还细心地用手掌抹平肩上和颈后出现的褶皱。
“伯顿的事儿,你去安排一下,”塔拉索夫扯了扯衬衫袖口,对背后的斯托帕说。“之后,做事的人也处理一下。拿几枚金币,事后叫‘清洁工’去打扫现场。”
两个人正在商量给伯顿量身打造的抢劫谋杀案,斯托帕的手下走了上来,将一个不厚的文件袋交给了他,并贴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斯托帕拿出里面的几页纸翻看了一会儿,不由地皱起了嘴,还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塔拉索夫微微侧过脸,问:“怎么了?”
斯托帕无言地把文件递给了塔拉索夫,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既气恼又无奈。
这几页纸上记录的是几位红圈俱乐部女招待的供词。
这些姑娘都曾在小塔拉索夫死前几天,在他跟他的同伴光顾红圈俱乐部时,为他们提供过服务。
她们说,那几天晚上,小塔拉索夫和他的同伴们都非常兴奋,一直在谈论一个“大生意”,觉得这个生意能让塔拉索夫家族跻身全美、甚至全世界最有权势的帮派家族之列。
而小塔拉索夫的某个跟班,一个叫格里高利的白痴,甚至还在手机上打开了某个网站的页面,让那几个女招待看那个“大生意”的内容。
从女招待们的形容上,维果·塔拉索夫一眼就看出,那个格里高利给她们展示的,是一个暗网交易论坛的页面。
他抿了一下嘴,看起来异常平静地问:“他们那天晚上包场了吗?”
“什么?”斯托帕急忙拿出叼在嘴上的香烟。随着他的动作,一段灰白色的烟雾从他的嘴里被拖曳了出来。
“他们在红圈俱乐部谈论这些事情的那天,包场了吗?”
根据他对那几个男孩儿的了解,斯托帕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是没有。但他还是联系了红圈俱乐部的负责人,还有小塔拉索夫的保镖。
他们的回答与他所预料的一模一样。
“没有。”他小声说,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等待塔拉索夫的爆发。
但维果·塔拉索夫只是点点头,说:“我就知道,他是个白痴。”
斯托帕尴尬地笑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回应。
塔拉索夫也没等他回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白痴、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他越说越快,一把从斯托帕手上抢过了他的烟,深吸了一口,让富含尼古丁的烟雾在肺里待了好几秒,才将它们的残骸从鼻子里喷了出来。“我不该接他回来,就该让他烂在寄宿学校里……”
这时,屋里所有的灯突然都闪烁了起来。离他们最近的那盏台灯更是发出了刺耳的爆鸣,之后彻底暗了下去。
斯托帕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他的尾椎处迅速爬升到了他的后脑,冻的他不住地颤抖。
他想起了小的时候照顾他的高中生,给他讲过的鬼故事。
他迟疑着查看了一下那盏熄灭的台灯,告诉塔拉索夫:“灯泡烧坏了。”
接着,他用安抚的语气劝道:“我知道约瑟夫死了你很难过,但要不你还是少说两句……”
“你的意思是,刚才是那小子变的鬼魂嫌弃我骂他了?”塔拉索夫打断了斯托帕的话,又抽了一口烟。
他四周的灯火明明灭灭,香烟在他的指间燃成了亮红的一点。烟雾自他的嘴角流出,缓缓拢住了他的脸、模糊了他的表情,只能看清一双像野兽一样的眼睛,在烟雾中闪着令人心惊的寒光。
斯托帕结结巴巴地想解释,但半天没说出合理的理由。
塔拉索夫冷哼一声,微微仰起头,对着虚空喊道:“觉得我对你不好,想报复我?!来啊!来报复我!我就站在这儿,等你来!
“像个男人一样,出现在我面前,堂堂正正地击败我!来啊!”
他像一头等待敌人挑战的雄狮一样,挺起腰、昂着头,等待着可能出现的袭击。
可他的希望落了空。
他对虚空的挑战结束后没多久,之前闪烁不停的灯火就稳定了下来,光明和它所带来的暖意重新回到了屋子里。
塔拉索夫嗤笑一声:“活着的时候是个废物,死了也还是个软蛋。那个威利·伯顿都比你有种。”
他吸完最后一口烟,咕咚一声将烟雾吞进了肚子里,重新坐回了壁炉前的扶手椅上。
把烟头扔进壁炉,他盯着炉火短暂地发了一会儿呆,说:“去查查,他们说的那个‘大生意’究竟是什么。再看看,除了被条子带走的那群婊~子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目击者。”
斯托帕恭敬地应是,放轻脚步走向楼梯。
下楼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壁炉前的塔拉索夫。
昏暗的房间里,塔拉索夫整个人都融进了黑暗中。
只有映照着炉火的眼睛闪闪发光,如同两枚燃烧的火球。
当天下午,斯托帕带回了一条消息。
“那场袭击发生时,一个女孩儿逃了出去。前一天晚上,警方找到了她。他们认为,她很有可能看到了跟约瑟夫交易的人和那些袭击者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