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至于悲谷,是谓晡时。
晡时,日影见长,雨水渐息,人群之后,一人一骑,徐驰而来。
叶响远远瞧见梅四姑娘,忙迎了上去,伸手牵住缰绳,抬眼向她身后张望,却未见熟悉的人影:“我家公子没和姑娘一道回来?”
“他有事先回府了。”梅如霰翻身下马,笑道,“劳你替我把‘傲霜’带回去。”
“姑娘客气了,这是小的分内之事。”叶响欠身搀扶梅如霰上了马车,拱手道,“请恕小的不能远送,雨后路滑,姑娘慢些走。”
“多谢。”
告别叶响,梅如霰转身掀开车帘,钻了进去。
车内黯淡无光,栖影木木地斜靠着,眼神呆滞,失了往日的神采。
“怎么了?”梅如霰轻推她的肩膀,笑问,“为何失魂落魄的?”
栖影恍然惊醒,忙伸手揽住梅如霰的臂膀,弯眉回以笑颜:“姑娘赶上洛夫人了?”
“赶上了。”梅如霰挨着她坐下。
“叶家人都走了?”栖影掀开车帘一角,探出脑袋,左右张望,见已没了人影。
“嗯。”梅如霰点头。
栖影放下帘子,抬眼偷偷打量梅如霰,见她神色如常,这才伺机开口:“我瞧见,叶响让人把一卷字画送回府了。”
梅如霰心不在焉,随口接道:“应是颜大哥赠与的。”
“我原也是这样想的。但见那叶响偷偷摸摸的,背着人,倒让我起了疑。”栖影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叶公子没对姑娘说些什么?”
梅如霰闻言微怔,随即摇了摇头。
“叶公子不坦诚,姑娘就不好奇吗?”栖影追问,“用不用我去打探打探。”
梅如霰摆手:“我虽好奇,但他既不说,自是有隐情。人人皆有不愿为外人道的事,何必事事强求。”
栖影反驳道:“可姑娘又不是外人。”
“我和他已没了关系。”梅如霰说,“况且便是家人,也是一样的。”
栖影试探道:“就像姑娘和夫人吗?”
梅如霰点头。
栖影追问:“姑娘难过吧?”
栖影与梅如霰相处最久,最能看透她笑容之下的伪装。
在栖影面前,梅如霰也更坦然。她如实道:“或许吧。”
“姑娘……”栖影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嗯?”梅如霰听到呼唤,抬眼静静地望向栖影,目光平静,既无好奇,亦无催促。
栖影与梅如霰目光交汇,终于鼓足勇气开口:“我其实也有事瞒着姑娘。”未等对方回应,忙又补充道,“但我可以告诉姑娘的!”
梅如霰忍俊不禁,轻轻摇头:“不必了。”
“姑娘不想知道?”栖影疑惑。
梅如霰素知栖影心思单纯,这也是她最欣赏栖影之处,可以卸下心房,直言不讳,没有许多弯弯绕绕:“我难过,不是因为他人有所隐瞒。”
“那是为什么?”栖影愈发不解。
“我难过的是——信任的人,为保守秘密而费尽心思的欺瞒。”
栖影顿时瞪大双眼,正欲反驳,却听梅如霰接道:“其实,追求坦诚,追求人与人之间的亲密无间,才是最痛苦的。我希望,彼此都可以坦荡的隐瞒,而不心生愧疚。若你把这件事视作秘密,为了追求所谓‘坦诚’而告诉我,那便违背了自己的本心。只有当你把它看作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想要与我分享,才是真正的信任。你要记住,永远不要为了维持某段关系,而戴上枷锁。永远不要为了任何人,违背本心。”
栖影这才听懂梅如霰的话音,默默点头,继而轻声道:“我确实还没想好,待确定了本心,再与姑娘分享吧。”
“好。”梅如霰含笑回应。
栖影顿了顿,又说:“我想,叶公子和夫人也不是有意隐瞒的。必是如我一般,尚未想清楚。”
她确信,梅如霰面上虽不表现出来,心底却是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