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漫漫,薄雾掩目。
一位着芡实白褶裥裙的高挑女子立于梅府门外,裙摆和着冬风微晃。
消瘦的身子却似扎根于泥土中的古树,任其东南西北风,自是岿然不动。
“寒枝。”梅如霰轻声唤道。
名唤寒枝的女子闻声转身,辨出来人,随即展露笑颜,快步迎了上来:“姑娘回来了!”
梅如霰挽住她的臂膀,笑问:“呆呆地站在这里做什么?”
寒枝答道:“赵管事刚走,我送送他。”
“他来做甚?”梅如霰略感疑惑。
寒枝环视左右一圈,压低声音:“赵管事带了一个箱子,说是铺子里近三年的账本,请姑娘过目。”
“何时来的?可曾留下什么话?”
“晌午来的,不曾留话。赵管事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许是身子不舒服,只在二公子那儿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走了。”
梅如霰呢喃道:“前几日训我时还中气十足,怎么忽然就病了?”
寒枝稍作思索,回道:“今冬较往年冷上许多,许是染了风寒,也未可知。”
梅如霰点点头:“晚些陪我去瞧瞧他吧。”
赵宅离落鸿书坊不远,只隔了两条街。梅如霰带着寒枝,提了两兜药材,步行前往。
赵管事原住在梅府。早些年,梅父怜其孤老,于梅家又颇有功劳,便特意为他置办了这座宅子,只为让他过得自在一些,不受俗礼拘束。
梅如霰幼时常随父亲来此,虽多年不曾踏足,却也还认得门户。
看门人通报时,赵管事正倚在榻上翻阅账本。
冬日天暗,屋内并未点灯,光线不好,他弓着身子,整个人几乎凑到了纸张之上,看得很是吃力。
听得梅如霰前来拜访,赵管事丢下账本,就要起身,却被迎面走来的梅如霰按住了肩膀。
“赵叔莫要多礼。”梅如霰接过寒枝手里的药材,置于条案之上,“娘亲听闻赵叔身子不适,特命我带了些调养之物,可作药膳之用。”
“有劳夫人和姑娘费心了。”赵管事以衣袖捂住口鼻,轻咳两声,声音也比往日低沉了许多,“咳咳——属下染了风寒,姑娘莫要在此久坐,以免过了病气,还是去前厅说话吧。”
他再次试图起身,仍被梅如霰制止了。
“我今日本就是来侍疾的,怎可劳赵叔里外折腾,若是加重了病情,岂不是我的过错。”
赵管事连连摆手:“‘侍疾’二字万万担不起,姑娘折煞属下了!”
梅如霰替赵管事掖好被角,朗声道:“我视赵叔如亚父,亚父病倒,作小辈的自当衣不解带,亲侍汤药……依我看,赵叔此病,多因劳累所致,需得安心将养,莫要太过操劳。府中诸事,净可全权交付于我。”
“姑娘若能于生意上留心一二,便是解了属下的忧愁,其余琐事,不敢烦劳。”赵管事问道,“姑娘今儿可是又没去铺子?”
梅如霰没答话,算是默认了。
“姑娘还是要尽早熟悉生意,万不可再像以前那般两手一撒,不闻不问。”赵管事撑着身子,语重心长道,“我老了,也没几年活头了,以后铺子里的大小事宜还是要姑娘拿主意的。”
“赵叔身子好着呢,此番只是微恙,莫要多虑。”梅如霰眼波流转,视线扫过账本,稍作停留,便又收了回来,“我倒是想上手生意,替您分担一二,只是怕您老不肯答应。”
“姑娘能有此意,属下自是求之不得,怎会不答应。”
“当真?”
“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