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快半小时,其他人还在努力坚持,但伊文是真的撑不住了。他的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体温再次烧得滚烫,双腿摇摇欲坠,经过一根横倒着的枯木时,竟然直直地撞了上去。
“小心。”秦逐照眼疾手快,抓住伊文的手臂,避免青年原地摔倒。老刘不满地回头,张嘴似乎又要嘲弄两句,秦逐照抢先一步蹲下身子:
“上来,我背你。”
“不用麻烦,我可以自己咳咳咳……”伊文捂着嘴,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秦逐照相信他看见伊文的嘴角溢出了几缕血丝——毕竟是断了三根肋骨的伤员,又被这么一路折腾,竟然还能撑到现在,任谁都难免夸一句医学奇迹。
但秦逐照只能装作不知道,警告地看着伊文:“别说话,赶紧上来。”
哪怕背上多了一个人,秦逐照前进的速度不减反增,平稳的步伐看不出任何费力的架势。不知是他刻意控制的动作足够轻缓,还是烧得太过厉害,伊文趴在他的背上,竟然又睡着了,灼热的呼气刚好吹在秦逐照耳畔,他不舒服地皱起眉,有点后悔自己的一时心软。
不知走了多久,沿途灾兽活动的痕迹也逐渐变得频繁,焦黑的泥土和植物,炙烤而死的妖兽,以及零零落落出现了其他冒险者的尸骸。所有人都变得更加谨慎,一两颗火星飘来,连空气都变得炽热,暗示那噬人的凶兽就在附近。
“我们到了。”
经过漫长的一路,终于到了樊姐口中的废弃营地。除了不符合“附近”这个描述,破败程度倒跟樊姐介绍的差不多。
铁质大门锈迹斑斑,爬满了不知名的藤本植物。中央是一大片空地,足够数十名冒险者在此安营扎寨,再往里走是一栋双层建筑,可能是曾经营地管理者居住的屋子。
“为了你们的小命着想,把营地大门关好,别想着跑森林里去冒险。屋里应该还有之前冒险者留下的应急粮,早上的白背果也还剩半筐,可以保证你们两天内不会饿死。”
那名在跟暗影豹战斗中受伤的剑士也被樊姐留在了营地,理由是万一有危险还可以互相照应。秦逐照记得,受伤剑士昨晚并没有参与森林中的密会,他会是计划的知情者吗?还是说是被樊姐瞒在鼓里准备放弃的弃子。
受伤剑士带着新人开始检查营地主屋内的剩余库存,从表现上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秦逐照只能暂时按下自己的疑惑。
他找了个干净又阴凉的角落将伊文放下,边上是两个半人高的大水缸,只不过此时水缸内空空如也,落了厚厚的灰。如果不嫌脏,这两个水缸倒是勉强可供紧急藏身。
背着一个成年男子走了一上午,哪怕秦逐照体力再好,此刻额前也渗出了几滴汗。他将衬衫的袖子捋起,折到胳膊肘的位置,纽扣却仍然扣到最高处,把脖子遮得严严实实。
那个梳着大背头的新人站在一旁,目光在秦逐照结实的小臂肌肉和挺拔的脊背间流连,贪婪地舔了舔嘴唇:“兄弟力气不小嘛,以前练过?”
大背头从裤兜里掏出一盒香烟,抽了一根递给秦逐照。秦逐照冷淡地拒绝:“戒了。”
“人都死了一回,还在乎什么戒不戒的。”大背头不以为然,转手把烟塞进自己嘴里,“你说你当什么烂好人,我要是你,早就把这家伙丢在一旁了。这狗屁世界危机四伏,这种病秧子注定活不久,你何苦浪费力气?”
大背头指着躺地的伊文,喷出一口烟圈。“不过我理解你,那家伙废归废,长得是——”
“与你无关。”秦逐照冰冷地打断,镜片后的目光盛气凌人地扫了大背头一眼,大背头剩下的半截话顿时僵在口中,寒意蔓上脊背,膝盖先一步软了下来。
“……切。”寒意很快褪去,仿佛从未存在。大背头狼狈地爬起身,倒是没脸再骚扰秦逐照,恼怒地走开了。离开之前似乎还嘀咕了一句脏话,秦逐照没有听清,也懒得搭理。
这点小插曲很快就被他清出脑袋,他绕过主屋走到后院,没有后门,整个营地被高高的铁墙围住,只留有入口一扇铁门可供进出,可以说是易守难攻,也可以认为是便于瓮中捉鳖。
樊姐倒是给灾兽找了个好地方。
“秦逐照,樊姐走了,我们叫上其他人,赶紧离开这里。”安铃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那个剑士恐怕也被当成了诱饵,他认得路,只要我们把樊姐的阴谋告诉他,他会带我们走的。”
秦逐照摇摇头。樊姐没有走远,大概是找了处隐蔽的角落躲了起来,等着灾兽被营地里的热闹所吸引现身。现在离开,无异于自投罗网。
【如有异常,尽早除掉,免生后患】
秦逐照并不想用这具毫无攻击力的一阶新人的身体去跟身经百战配合默契的四阶团队来一场战力对拼。两瓶毒药已经端盘上桌,摆在他面前:作为诱饵成为灾兽的盘中餐,还是以卵击石沦作樊姐的刀下魂。
“现在不走,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等着灾兽上门?”安铃显然很不赞同。
“当然不是,”秦逐照说,“再耐心等等,会有转机的。”
两瓶毒药,他一瓶都不想选。
营地后院里同样空无一人,只有一间废弃破旧的仓库,生锈的铁锁歪歪斜斜地挂在门上。
秦逐照推开仓库门,阴风夹杂着刺鼻的恶臭扑面而来。仓库的窗户被黑布完全封死,借着从门外透过的微弱的光,他注意到地面上似乎画着某种奇怪的纹路。
他蹲下身子,碰了碰地上的纹路,很快一种针扎的刺痛从指尖传来。他收回手,发现手指沾上了某种不知名的暗青色稠状物,有点像蜡油,但是更粘稠。
“这是什么?”安铃谨慎地问。
“一种邪恶的法术。”秦逐照答道,注视着指尖的暗青色融入肌肤,与此同时,胸腔内浮现起一种不属于他的暴戾而毁灭的情绪。
他若有所思地张开手掌,唤出自己的命盒——象征着混沌的暗沉黑雾缓慢旋转,从昨日细细的一缕迅速扩张,已然占据了大半的盒中空间。
按照樊姐的说法,当黑雾充满整个命盒,他就将堕落为没有理智的混沌造物,成为冒险者猎杀的对象。
“秦逐照!”安铃加重语气。
秦逐照收起命盒,压下被混沌影响的暴戾情绪,镜片后的眼神很快就恢复惯常的清明。
“走吧。转机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