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白衿何那惨白的脸也说明着一切。
蛊咒在吸食他的生命。
可偏偏他什么都不知晓。
不。
或许他早就猜到了。
他向来都是如此聪慧,只不过凡事留一线,要命的秘密都往心底压。
白衿何不给他逃避的机会,直接问道:“你说见鬼的人,是不是也快变成鬼了?”
“小鬼主?”
这个称谓在舌尖翻滚几遭,才吐了出去。
如果见鬼,那么无名尸这只野鬼,就是游荡了几百年的良逐鹘。
同样的脸。
白衿何绝不相信三堂之中诞生的小鬼主是随便挑选别人的脸生出来的。若真如此,他的脸是否也是从别人那儿选出来的?
从谁那儿?
谁又配。
那空寂痴曾提过的,六界下达的三堂通缉令岂不是也是摆设。
仅凭张脸便可辨认,还不是因为这张脸绝无仅有。
岂是宵小可抵。
白衿何慢条斯理地往前走了两步,提起只残余掌长剑柄的第一剑,有一搭没一搭地往木桌上敲,富有节奏的节拍也在无形中给人压迫感。
风吹过。
烛火颤。
白衿何说道:“你是不是?”
无名尸回道:“不是。”
敲桌的动作停了,重临的寂静反而再次加重这场对峙的紧张感。
小鬼抱着个脑袋蹲在桌角,黑雾一颤一颤的。
好吓人。
无名尸说道:“白衿何,你醒来后想到的第一件事是看玉骨,第二件事就是来质问我。”
他话里藏话,却让人捻着分不大清,他究竟是怨怪白衿何第二件事才想起来质问他,还是暗讽白衿何醒来后就成了白眼狼,忘了他的救命恩。
但白衿何只求一个答案。
白衿何摊开手掌,翕动嘴唇,唤了声:“牵魂蛊。”
然而。
不见毒蛊出,唯见咒文起。
万蛊咒的存在已经剥削了他半数蛊脉。
白衿何始终想不通。
究竟为何。
一次便要了半数。
毒蛊堂堂主以牵魂蛊来镇世。
六界传言。
牵魂蛊出,魂飞魄散仍可化骨。
六界轮回,碧落黄泉均可违逆。
可偏偏。
他现在,用不出牵魂蛊,甚至连唤出来的资格都不再有。
不是要死了还能是什么?
白衿何收回手,又问了遍道:“良逐鹘,你说,我是不是要死了?”
这下,无名尸没否认。
几乎默认了般,他接下那句:“你不会死的。”
白衿何靠着桌沿,心道,他当然不会死,原著buff无敌,他就一句话,小说主角反派没出现前,他就算是摆烂成一条赖皮狗,怕是也要机缘巧合遇到各种机缘能人,硬被捧成正道第一人。
总不见得再捧出另一个白衿何来给他们的爽文光辉点当垫脚石吧。
但看着面前这张冷淡的脸,白衿何不自觉地拢了下眉头。
未来的万鬼之主良逐鹘,怎么会成了这副模样,像是被摧残千百遍后余下的点点残叶,破碎得不得了。
见白衿何始终未开口。
良逐鹘走近了些。
白衿何陷入沉思,并未发觉他的靠近,而良逐鹘也在这时站立到他身侧,一只手摸上他方才未接到蛊虫的手。
冰冷的触感激得白衿何心一跳。
他刚要抽出手,就被良逐鹘一把抓住。
与此同时。
白衿何手上的万蛊咒像是活了般,龟速地朝着指尖移动,而指尖那头,搭着的是良逐鹘的脉搏。
一次次微弱地搏动。
咒文攀爬上去,深深扎根。
就这样。
白衿何右臂的咒文褪至肘处才堪堪停下,他脸上的血色也恢复些许。
而良逐鹘像是承受撕心裂肺之痛般,煞白的脸如同死尸,额上涔涔冷汗连成串得往下坠,自眉眼串联成行行泪痕。
他紧咬牙关,脖颈青筋暴起。
直到他收回手那刻。
整个人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白衿何又看见了两张脸。
躯壳正中央的脸在其中不停转换、不停挣扎。
直到最后。
白衿何听见了句——
“小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