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
布下结界的不是人间,而是那佯借三堂名头之人?抑或是,就是三堂中人?
还未待白衿何捋清思绪,一掌寒霜扑面而来,凌厉如刃,直剐着骨头。
白衿何连向后躲闪,拔出第一剑,才又上一步,以攻代守,剑刃直劈掌面,却被那寒气冻了个彻底,冷气顺着剑身上延至掌中,调动灵气,灵雾生花而拢,方才教那股让人齿颤生磨的寒意消退了分。
来人森然道:“你是何人!难道不知罟山封锁,闲杂人等不许前往?方才那异样便是你在作祟罢!”
他手上无任何武器,一双大掌却似金钟坠下,压得白衿何节节败退。
说到底,第一剑也不过是有蛊魂加身,终究是把曾断过的破剑,在威压之下,被针对着,稍有不慎,一步踏错,那剑上碎玉便彻底泯成粉末,一道碍眼的缺口顶替了它的位置。
那人曾入织幻蛊所构幻境,道心稍偏,掌掌如夺人性命,不留余地。
这叫,自食恶果。
白衿何说道:“我并不知晓,只是这罟山向来是乱葬岗,我家中逢丧,前来埋骨,多有得罪。”
“满口胡言!”那人灵气外溢,竟生引着掌中寒气化作冰龙,狂啸奔腾,直直冲来。
此刻这人灵脉凝绝,织幻蛊扔出去,怕是也没了见缝插针的可能。别无他法,魂蛊出袖。
一跃而起,白衿何单手执剑竖劈而下,魂蛊化作玉生灵,再次缚在剑豁处,第一剑重恢原样。
剑插龙口,灵碎形翻。
但就在冰龙碎了大半那刻,异相突生。
魂蛊霎时飞灰湮灭,而第一剑也被如疯藤猛长般瞬息复原的冰龙咬在齿间,寒冰寸寸攀上银刃。
“啊!”
白衿何腕间失力,剑落龙口。
他倏地摔跪在地,双手抱头,而在此刻,那人想再上一步直夺命脉,却被一阵汹涌而来的光吞没,无影无踪。
冰龙破碎,只残半截的第一剑坠落在地。
“痛!!!”
咒符遍布全身。
万蛊咒又现。
而那最后一层结界也在此刻,以野火掠原之势快速破裂。
原本包裹着玉骨的布裹也摔得散乱开来。
森森白骨倒在荒地之上,那蜷缩的姿势竟与白衿何极为相似。
双手抱头,膝抵胸骨。
只不过没了皮相的狰狞痛苦。
白衿何的叫声凄厉,却又在声响脱口那刻如同被下了数记消声咒般,只剩骇人死寂。
骨头吱嘎作响那刻,痛楚叠乱,目眦欲裂。
“痛。”
“痛!!!”
万蛊咒却迟迟未消下去,这次持续的时间恍若有一万个三百年那么长,望不见尽头。
“白衿何。”
一双脚落在了抱头呼痛的人儿身旁。
他跪在地上,衣摆压在膝下,层层褶皱如同理不清的乱麻。
无名尸缓慢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白衿何抱在怀里。
上身被拥在冰冷的身躯上,仿佛疼痛也能在麻木中消减下去半分。
白衿何哽咽着,双眼干涩已然分不清眼前是何人,但那算不得温和的气息告诉他,那是良逐鹘。
此刻他无从辨别是否会被落井下石、没了性命,他只知晓,痛,好痛。
他也无力抵抗对方的任何动作,他只是个待人宰割的弱兽。
可弱兽却被弓手温柔地抱着。
此刻。
白衿何才觉得,良逐鹘的身躯是热的。
是温暖的。
无名尸将他的头抵在自己的肩上,抬手抹去那双眼中流出的血泪,只低声说道:“不痛了,不痛了。”
于是。
贫瘠山谷之上,万花开至二人身前。
无名尸脊背鬼魂层叠,又快速泯灭。
他在以祭祀魂鬼的方式来改变自己的体温。
他温热的手掌撑着白衿何的脑袋。
万蛊咒的光芒层层递增。
疼痛到达巅峰那刻,白衿何几乎要撕心裂肺地哭吼出声,却又硬生生止住。牙齿咬入血肉,浓重的铁锈味儿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无名尸似赎罪般,任由白衿何狠咬自己手掌,声音极低极缓道:“对不起,对不起,白衿何,对不起……”
雾气绵延,终又决堤。
万蛊咒终于淡化下去。
痛楚消散那刻,白衿何神情恍惚地松开齿上力道,唇边狼藉血渍透露着那一口咬得有多狠。
白衿何下意识地仰头看那张脸,呢喃了声:“良逐鹘……”
无名尸将脸贴到他的额头上去。此刻,白衿何的体温比他还要低,还要冷,仿佛人鬼身份就此颠倒。
无名尸应了声:“我在呢,我在呢。”
眼睫颤着,白衿何开始分不清,这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