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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守林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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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尸?”良逐鹘重复道。

他忽地笑了,那笑容若石缝开花,只叫人看上眼,便不由得为之一愣,也是这一瞬,白衿何清清楚楚地了悟,这人就是那石洞中的无名尸,同样的神情,同样的笑容,看向他时,也是同样的伴着阵阵不起眼的恍惚。

“良逐鹘”说道:“如何看出来的?”

白衿何有条不紊道:“第一,良逐鹘这个死龟毛压根儿不坐这种小木椅,他那屁股金贵着呢,只坐专属的石椅;第二,良逐鹘何时笑得这般让人腻歪过,你现在去照照镜子便晓得差别在哪儿了;第三,良逐鹘可不会用这种眼光瞧着我。”

“这种眼光?”无名尸问道:“是何种眼光?”

白衿何言简意赅道:“好像我下一秒就要死了一样。”

无名尸唇角弧度收敛分毫,他站起身,走到窗边,顺着双扇窗中央的缝隙向外看去,入目一片纯粹到令人眩晕的绿,也不晓得他在看什么。

白衿何看他动作,视线追随着他,一手叩了下桌面,发出的脆响将无名尸到注意力重新捉回来,白衿何才说道:“你的魂魄怎么会跑到良逐鹘身体里?因为那法阵?“

“嗯。”无名尸说道:“那法阵可能将他误认成我的本体了罢,所以就将我引了进去。”

“那良逐鹘呢?”白衿何问道:“他的魂魄跑到无名尸里去了?”

无名尸扭头朝着他笑了下,说道:“他不就在你面前。”

他顶着良逐鹘那张脸说这话,白衿何总觉得有种莫名的割裂感。

白衿何干脆别开眼,不去看那张脸,但视线拐走了,感知却还清晰明了地存在着,无名尸落在他脸上那灼灼视线,想忽视都难。

于是视线怎么转回来的,就又怎么转过去。

似乎只有这样,无名尸那狼豺虎豹般要将他吞食干净的视线才能勉强收敛些许。

白衿何问道:“他的魂魄还在体内,你又如何占到上风,足以支配躯壳的?”

石洞内无名尸仅一眼便教虱水老翁头颅溃腐的场景再次浮现。

这人怕是修为极高。

且听那虱水老翁之意,他怕是只存一缕残魂,何其脆弱,稍有不慎便就此在这世间消散,再无留存痕迹,但偏偏他就靠着这缕残魂附身在羸弱死尸躯壳中,便有如此能耐。

此人怕是用修为硬将良逐鹘压得在自己的身躯内昏迷了过去。

自行找到了上个问题的答案,白衿何又稀奇道:“你活了多少年?一万年?两万年?”

比三堂活得还要久得多。

没道理破缠观篆书上没记录这么个人啊。

无名尸却出乎意料地摇头否认,说道:“不过几百年。”

“百年?”白衿何显然不信,他解下腰间第一剑,扔到桌上,又幻化出个翡翠茶壶,壶嘴冒出冉冉薄烟,壶中俨然装着上好的茶水,飘过来的香甚至能隐隐盖住外边传进来的竹香。再茶杯中倒了个半满,抿了口,白衿何才说道:“那你修的是什么道,能有这等实力将良逐鹘压下去?”

无名尸没答这句,而是快步走到桌边,一手摸上第一剑的剑鞘,问道:“这是你的剑?”

“对啊。”瞧见他动作,白衿何眉梢高扬着说道:“有何赐教?”

无名尸拔出剑,待看清剑身,眉目带笑。

白衿何刚要把茶杯抵到唇边再喝上一口,但见他此等神色,却硬生生顿住了动作,许久,才说道:“你笑什么?”他喝了口茶。

无名尸说道:“不错的剑。”

他将剑收回去,重新放回桌上,才问道:“修了蛊术怎得还是修剑了。”

白衿何一怔,而后不动声色地将白蛊虫唤出来,带蛊虫伏在掌心蓄势待发那刻,他说道:“你怎知晓我修蛊术?”

无名尸的手指点了下胸膛正中央的位置,翕动嘴唇道:“这里有魂蛊在攻击我那羸弱可怜的魂魄,我当然……“

白蛊虫直冲过去,白衿何后退至房门处,几乎瞬息间便布下了层隔绝结界。

白衿何嗤笑了声,说道:“攻击?那魂蛊是我所放,我怎得未感知到你所说的攻击?满嘴假话。”

无名尸看着那只小小的白蛊虫朝着自己飞过来,伸出手接住。

白蛊虫本应拼尽全力攻击,却不知为何,在贴到那人掌心一刻,翅膀直接收簇回了背上,格外乖顺。连带着它后背上那彰显毒性的纯白纹路都淡了两分,更显无害。

“好吧。”无名尸承认道:“我有他的记忆。”

无名尸抬手放飞白蛊虫,目光笔直地看着白蛊虫飞回白衿何肩膀上,他才伸手点了下脑袋的位置,字字清晰道:“记忆告诉我一切,你是毒蛊堂小蛊主白衿何,这把剑是你自己铸的,你要成为剑修。”

他脸上带着云淡风轻,但白衿何心底却不再平静。

白衿何脸上原本维持着的浅笑已渐渐落了下来,彻底挂不住,尤其是在他瞧见白蛊虫对那无名尸无半分威胁能力那刻,他甚至都要怀疑白蛊虫是否是坏了脑袋,将那人错认成了他。

否则,怎可能白蛊虫平时攻击良逐鹘对时候都狠辣不留余地,到了那宿在良逐鹘体内的无名尸面前,就从风而服。

至于所谓记忆。

他更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

他怎得从未听说过事上有哪种方法能教一缕残魂拥有寄身躯壳的全部记忆,若世上真有此法,哪还来得那么多愚笨无知、爱而不得之人。若天资愚钝,只需寻到百年前聪颖比及天人之徒,掘坟挖尸,抽魂至其体内,仰仗着那份天人记忆,怎得也能摆脱“愚”之列;若爱而不得,疯魔癫狂至无德束行,只需魂居仰望之人所爱之躯,戏作三分真,情之一字便收了笔。

世上绝无效果极佳却无人所用之法,哪怕后果令人坠入地狱,也定有痴人铤而走险。

白衿何说道:“那你也知晓我在人间的白何之名喽?”

无名尸淡淡道:“你在人间之名是白一罢。”

难不成还真有记忆?

也不对。

万一白日良逐鹘掌控身体时,他在躯壳之中听见外界那群人叫他白一了呢。

疑虑如山倒,那是只言片语便能扶起来的。

白衿何又问道:“那你可否知晓惟悔?他在莱羽殿并未下山,还等着你回去给他买酥面饽饽。”

这句当然也是用来试探他的假话。

笑话。

惟悔要真有这胆子让良逐鹘给他买酥面饽饽,怕是也不会给白衿何当备用剑了,而是老早爬到白衿何脖子上去骑大马了。

无名尸从善如流道:“我知晓,惟悔是柄剑。”

他还真有良逐鹘的记忆?

白衿何一时也辨不出真假来。

白衿何问道:“良逐鹘何时回来。”

无名尸答道:“不晓得。”

白衿何说道:“你便宿在他体内一辈子了?”

白衿何笑着说道:“他一个人鬼,身体里凉冰冰的,不好受罢,你为何不想法子到别人身体里去。”

白衿何指了条明路,说道:“这八州之内常有混乱局面,死尸更是不胜其数,在人妖两界的界隔旁,更是时时有人死去,不如你去那处寻一个将死之人,你宿他躯内,他魂为你供暖,你为他续命,自是双赢局面,岂不美哉。”

若此人当真修为高超,为一介凡人续命自然并非难事。

无名尸却摇头拒绝道:“我没法为他们续命。”

“我自己都快死了。”无名尸抿着嘴露出抹笑,却不带苦涩,不带解脱,不带任何情绪,面上平静,仿佛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他说道:“放心,你的良逐鹘很快就会回来。”

他的良逐鹘??

白衿何脸色一臭。

这人是不是当了万年阿飘,不会说话了。

什么叫做他的?

说的这般……让人恶寒。

实在没忍住,白衿何扔下句:“知道了。”便撤下结界出了门。

他一路下了楼。

店小二瞧见他,立马扯着嗓子迎过来道:“可是哪里住着不舒服?还是需要点儿什么?美酒、好菜都能给送到楼上去。”

“有茶没?”白衿何不知怎得,真就停下来回了一句。

听清他的话,店小二面上表情有一瞬诡异,他缄默须臾。这州界之处,向来都是饮酒吃肉之士,尤其是那剑修,更是乐得以酒喜剑,醉眼赏竹,酒意上头那瞬,还能借着劲儿多斩杀几只妖魔鬼怪,虽说也有滴酒不沾之辈,但还真没谁特意来向他讨要壶茶,一是此处杀戮血气极重,这儿酿的竹茶也无静心清悠之用,二是他门口牌匾上便写了——此处无茶!!有水有酒!无茶!!

店小二干笑两声,挠了下脑袋,说道:“这还真没有,不如咱喝点儿酒?”

而且他看白衿何那身气度,也不像是那群仙气飘飘、唯饮淡茶之辈啊。

白衿何不置可否道:“你去问楼上和我同房间那人是否要喝罢。”

话落。

白衿何施施然走出客栈。

客栈背后便是看不见尽头、边界的竹林,林中竹竿翠葱高挺,分明已是黄昏,云霄坠落半片天际,竹丛中央偏生还飘着袅袅如晨雾般的白烟,那烟蜿蜒曲折,就仿佛,整片竹林都是个巨大的香坛、而那竹便是烧给过世人的香烛。

尤其是那焚音入耳。

寺庙不便是如此。

香烛葬愿,烟入梦还。

白衿何没进去,而是站在竹林外寸丈远之地。

听了半晌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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