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衿何拿着自己那把小破剑,在手里掂了掂,幻化之物比那剑本身要轻上许多,只觉犹若无物般自在。
在莱羽殿再练上几个年头的剑势挽花,说不准以后他还能时不时以蛊幻剑来过过瘾。
纪鹤云瞧着他那对剑爱不释手的模样,又瞧了瞧高悬头顶的白玉剑,心道——他宁可白眉悠挂在那上边当个剑灵。
林清蘅抿着唇,扫了眼自己手中的薄剑,心道——眉悠兄也是惜剑之人。
两人不约而同地扭过头对上了视线。
四目相对。
纪鹤云说道:“梦延……对自己的剑好些。”
林清蘅说道:“我会的。”
白衿何耳朵还未聋,耳力好得很,听见这关怀与嘱托的相亲相爱戏码,他扯扯唇角冷笑了声,说道:“羡慕、嫉妒、恨。”
周遭众人:“……”
随着剑灵开口,紧绷如弓弦的气氛再次铺天盖地地压过来,它说道:“试剑。”
“閤目领次序,二者为一组别,胜者留。”
这一刻。
也顾不得论谁人的剑是何等模样。
众人闭眼前,只祈求着,与弱者合一组,换我为胜者度。
这次,白衿何没再迟迟不听那剑灵之令,快速闭上了双目。
现在他可顾不得别的,只想着试试手里这把剑,要知道,前些个日夜他将这把剑给铸了出来,虽说对着院内高树挥剑浅试了番是否衬手,但到底还未和真正的人对上过。
起初白衿何还对这剑修兴趣不大,但此刻他方明了,这修剑与驭蛊本质上其实无甚差别,他就是想压得别人心服口服地承认他这剑便是把好剑,一如他在破缠观内日夜驭蛊只为练出只能吞着他血来勾他魂的蛊,终了,还是空寂痴在他房里瞧见了那三魂皆被搅乱的人儿,又怒又惊得将那魂引回正位,待他问时。白衿何只盯着那蛊,神态悠闲道:“连蛊主的魂都敢吞的蛊,多胆大贪心的蛊啊,别人驭不得,我偏生驭出来了,这才能印证天地间惟有我够格做这毒蛊堂新主不是吗?“
就着这事儿,空寂痴连着好几日未摆弄他那些漂亮的衣裙,整日着着件沾了些许灰尘的红衣,甚至连抹水粉的时间都省了去,只顾着在脸上挂个黑纱来营造点儿神秘的美感,便围在白衿何身旁直打转儿,生怕这想一出是一出的小蛊主又拿自己来驭什么难缠的蛊,魂丢了尚且都捉回来,若是魂干脆就散了呢,可怖极了。
“睁眼,一号至问灵台。”剑灵说道。
此番,脊骨虽未被磨得发痛,但白衿何还是察觉到那寒气在他脊骨处徘徊片刻,仿佛图谋不轨般,怎么着,玉骨剑的剑灵还当真对骨头感兴趣不成,但白衿何怎得也不觉他这脊骨有朝一日能化玉,要真想摘玉骨,应当去找良逐鹘那只鬼才对,他手上不还有一截别的鬼留下来的指骨吗,那可是实打实的玉骨。
也不晓得这玉骨剑是否当真是谁的骨头做的。
白衿何难得从他手里那把剑上转移了几分注意力,颇有兴致地想——沈从归带回来的玉骨剑,若真是骨铸的剑,那这沈从归还能将剑光明正大地摆在莱羽殿,也当真是恶趣味十足。
白衿何将视线转向从人群中走出来的二人。
准备瞧瞧这试剑是如何来试。
厮杀见血还是随便切磋?
却又闻——
“在场一百零一人,五十一号出殿。”
此言一出,在场哗然。
“按理来说不应当是五十一号轮空???”
“莱羽殿内,无理可言。”有人提醒道。
而那惨被分到了五十一号的人儿直接被灵洞吞噬,没了踪影。
余下一百人。
白衿何说道:“这是冲着我来的?”
听见他的话,纪鹤云说道:“莱羽殿做事还不至如此,未必仍旧是按閤眼顺序来排,那人估计是上轮最低等,便直接被清了出去。”
林清蘅将每人上台后的表现都看在眼里,听此也轻声应道:“他是在场剩余人中掌伤最严重的,若是上了问灵台,怕是也拿不稳剑。”
如今他掌心中还隐隐渗着些许凉意,虽没了痛意,但总归是不舒服。
白衿何又问道:“试炼总共几轮?”
纪鹤云笑道:“白眉悠,你当真是半分相干的事都不知晓,总共三轮,唤剑、试剑、启剑。”
白衿何点了下头,便专心瞧着问灵台上。
不出所料。
所谓试剑便是执己身所幻之剑与对方一较高低,然台上为争一莱羽殿进阶的名额,白衿何意想之中的不择手段、头破血流通通没出现,只见不过几招,高低立现,而剑灵亦在二人之间放出道无形的屏障,避免接着执拗争逐下去,见了血,这问灵台上的血可不容易擦下去,再说,血溅到问灵台上是小事,溅到它身上去,可就成了大事。
而那台上二人也似是有所顾忌,见胜负已分,落败的一方便怂着个脑袋等待灵洞将他送出去,而胜利那方也不过是舒了口气,便匆匆下了问灵台。
似是早就料到白衿何会有所疑惑,纪鹤云说道:“白眉悠,你到问灵台上记得千万不要见了血,那玉骨剑当年被悬在碧水殿百年时,便出了通事,弟子私生龃龉,却又不敢闹上战令台,便私自偷溜上了问灵台,结果双方身上皆留了数道伤口,就在这二者拼个你死我活时,其中一方的血便溅到了玉骨剑上,剑灵现身,那俩人的魂魄现在还不晓得在何处飘,听说是那玉骨剑会吞人魂魄,一旦见了血,便会自动追踪,六界之内无可逃脱,也因此,这玉骨剑镇殿剑的名头也愈发响亮起来。”
摇摇头,纪鹤云叹道:“也算一朝扬了名,奈何是死名,唏嘘唏嘘。”
话了,他还装模作样地长叹口气。
白衿何又问道:“真没什么阴阳怪气的诗?你瞧着你天赋倒是不错的。”
纪鹤云:“?”
林清蘅低低地笑了两声。
纪鹤云怨念道:“白眉悠,我瞧着你那眉悠两字应当是‘细眉如针目如剑,翕唇悠言叫人颠’!”
白衿何悠悠点评道:“这句不错。”
纪鹤云说道:“谢谢您啊。”
白衿何说道:“不客气。”
林清蘅笑得不行,干脆别开了脸。
不晓得这剑灵是如何分得组,但白衿何也大致看出些苗头,方才纪鹤云提及了分等,那么若在场之人分为一至一百等,这一百等便是与五十等打,依次捋下去,一等便是同五十一等打,换句话来讲,这试剑表面上瞧着是各凭本事,但实际上,胜负早在这局开始前便了然分明。
白衿何觉得没了意思,不免兴致缺缺,他还想着一会儿不用那蛊,只拿着手里的佩剑再偶尔结上两个不轻不重的咒,简简单单打上那么几个回合带这佩剑见见世面便收手,但此刻,他又觉得,这样的对打能有什么意义,真要演上一遭,他倒是更希望和纪鹤云。
虽说林清蘅也不是个简单人物,但听着方才那些人如云议论,也听出个大概,京都仙郎林清蘅,当朝右丞相之子,擅结咒掐符,用得最顺手的武器便是他颇为宝贝的那把云扇,扇骨为御赐的妖界兽骨所制,薄如蝉翼,削铁如泥,他无心从武,那把扇子也鲜少派上用场,大多时候皆是用以防身,然皇城之中,且为朝廷命官之子,所遇刺杀围剿不在少数,因此还算身手了得,但不大会用剑。这也是为何右丞相要将他送到这莱羽殿来,一方面便是为学修仙之道,另一方面便是他想让林清蘅拿起剑,对于官家来说,无欲无求的仙郎可不是什么好称号。
因此,那林清蘅也有万分不得已。
命由人给,岂能由己。
而林清蘅在那问灵台上与人试剑时也同他给人感觉那般,翩翩仙郎温如玉,剑冉素光清如许,虽说他执剑不大熟练,左右躲挡时拿剑走向更似以扇死守,但大抵兵器皆有相通之处,他这轮对面那人也速速败了下去。
而纪鹤云许是因着他年少成名,守界者之子的名头更是让人望而生畏,他对面那人不过执剑装模作样般稍加出刃,便自觉认了输,弄得纪鹤云着实失望,连试都不敢真真正正试一次,志气何在。
这轮,白衿何倒是未被分成最后一组去,二十六号,居中。
而他对面则是一沉默寡言的黑衣少年,若非那张脸万分稚嫩青涩,加之他没上没有那若有若无给人无尽压迫感的死气,白衿何甚至要猜上一通,这人是否是那良逐鹘恶趣味幻化来的人间少年,藏拙只为了能和他分到一组去好好论论他的剑。
上了问灵台。
白衿何利落得单手拿着那剑翻腕来了个外挽花、他站在台中央偏东,身子随意松散得站在那,眼睫低垂着看手中那剑,面上无甚表情,手指异常灵活得松开再收紧,剑柄紧贴着虎口处转了个漂亮的圈。
纪鹤云在台下点评道:“白眉悠心底估计洋洋得意得不得了,怕是要觉得他那把剑无人能敌。”
林清蘅说道:“眉悠兄很厉害。”
纪鹤云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怎么不夸白眉悠的剑厉害?”
林清蘅抿唇浅浅一笑,说道:“不敢不敢。”
若是叫白衿何晓得了这俩人的打趣揶揄,怕是又要冷言嘲讽一番,而后再惦念着激得纪鹤云说出来两句有水准的“专业术语”,再偷师一番。
白衿何对面那黑衣少年手中提着把通体玄黑的剑,剑上金纹涌动,瞧着便是个不普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