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已过,墨夜浓云下,人间市街繁华喧嚣,行人挥袖间灼灯偶明,碧云之上,方为凡人难见之景。
殿宇巍峨,圆月晕光照于殿中。
而殿中此刻,正立二者。
立于左前方者,为一白衣少年。
此少年站立之时,肩胛呈松散随意之态,他手中正执一纸卷,他垂眸清瞥纸卷之上的字句,缓缓开口对身后站立着的那位青衣男子说道:“空寂痴,这破缠观中,我已留此三百年,却从未踏出这里半步,如今,这驱蛊万法已学成,是否也到了我该出观的时候。”
空寂痴却自认颇为潇洒自在地摇了摇手中的绢扇,但那一举一动中分明还掺杂着些许娇意,他抬眼看向眼前的小蛊主,说道:“小蛊主,这出观与否可非我等能定夺的,就如同当初入观一般———”
说道此。
空寂痴似是有些许嗔怪的怨念,他接着说道:“我正趴伏在床榻上,惬意地观赏我新绣的丝绢呢,便陡然被堂主召了过来,这一召,便是三百年,我甚至都没法知晓我那落在地上的丝绢还完好与否,我真是牵挂地日日夜夜都难以安眠。”
那少年转身,其面容彻底暴露于月光之下。
少年的发丝被风吹拂而稍显凌乱,但那眉眼分明便是毒蛊堂新主。
白衿何。
白衿何挥袖,手中纸卷便被乍现的凉风吹于天上云端,吹得似是与那明月同高,而纸卷上的字迹也在此刻缓缓发出光芒。
那光芒愈来愈烈。
那字也在顷刻间熠熠生辉。
白衿何此刻开口说道:“空寂痴,那我便送你出观去见一见你那丝绢。”
空寂痴听清此话瞬间,瞳孔骤缩,他连忙开口说道:“小蛊主,这破缠观你不得硬闯而出,且那纸卷之上是万蛊咒不假,但你尚未年少,若用此咒,自身魂魄怕是也被刻上此咒,小蛊主,那是堂主都无法摆脱的咒术,这可玩笑不得!”
他是念叨着思念记挂那丝绢,但也没想过要小蛊主亲自破结界、送他归殿啊。
若是被堂主知晓了,说不准他那些小可爱们便要被压榨处罚而沦为最低等的蛊虫了。
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空寂痴抬眼盯着天上的纸卷,咬咬牙,便伸手作势要强行以己身千年积攒的修行去压制那咒术的施行。但那咒术过于强劲,竟直接将空寂痴弹落宫殿另一处鱼池之中成了落汤鸡。
而云层之上,俨然出现了个如水镜般的界限,那界限缓缓的、以一种极其暴力凶残的方式,被那纸卷上震出的灵力撕毁出个破洞。
而白衿何,他淡淡扫了眼空寂痴被弹走的方向,而后毫不犹豫地一跃而起,从那洞口逃逸而出,离了那困束他三百年的破缠观。
终于嗅到外界的清新,白衿何不觉松了口气。
他可算是逃出这破缠观的牢笼了,也终于远离了三堂之人。
最好,他能一直远离那些人,直到那个杀死“白衿何”的反派出世,他再一击致命,除去威胁。
要知晓,他白衿何在观中也不是去当个无知幼童的。他可是拼了命地在学些保命的法子。
或许,他可以逃到更远的地方。
比如…….
人间!
便在此瞬,破缠观内其余人等皆抬眸望天,观那破洞徐徐增大至整个观内树木宫殿皆不再受结界限制。
这破缠观…….终究是失了结界。
欢尽离仍撑着那把纸伞,他蹙眉,抬起右手,挥袖,瞬间,数道鬼影自袖中而出,齐齐冲向那云层之上——白衿何离开的方向。
欢尽离纸伞上那永存的血迹似乎正散发着愈发浓稠的血腥气。
欢尽离微微侧身,对着一处虚无之地淡声说道:“小鬼主,破缠观结界已破,如今你可走出这片地境,去至人仙魔三界游练,亦可借此之时追杀小蛊主白衿何。”
“出了这破缠观,三堂便是亦敌亦友,若共对三堂之外的敌人,则三堂为友,否则,三堂之中,仅能存一位天下共主。”
虚无之处渐渐显现一团黑雾,雾中出现一黑衣俊朗少年——良逐鹘。
而破缠观内另外一隅。
宁静池右手持剑,抬眸觑着宁悠归背影,淡淡说道:“小神主,可以出观了。”
宁悠归的发正半披于肩上,他抬眼之间,唇角含笑,应了句:“知晓了。”
而顷刻间那破洞之上便飞落下一黄衣女子,她鬓发为人间少女模样,笑时眸底灵动,最终停于宁静池身侧,站立,她笑着说道:“小神主,我等了三百年,终于能进这观内,如今,怕是其他二堂之人也正陆续前往,且路上怕是会多有交集,您定要多加小心,若是交手,莫要伤了那无辜人等。”
此少女乃是悲神堂右护法——宁珏梦。
宁悠归应了一声,说道:“放心。”
这交谈间,便见又有二者出观。
良逐鹘,欢尽离。
这天下,终于将有三堂之人现世。
—
白衿何已换了身行头,他身着青衣,左手持一盏兔子花灯,灯火余光映衬在他手上,如诡谲鬼影一般。
这人间集市当真是拥挤热闹得很。
“诶,好生漂亮的哥哥。”
有一天真稚□□童,头顶着冲天鬏,手指着白衿何,脆声喊了句。
女童身旁正陪同着位墨衣少年,那少年眉眼淡漠,眸底无任何俗世应有的情绪,他觑了眼白衿何,而后垂眸对那女童说道:“不可手指陌生男子,并说这等言论。”
女童一扁唇,似是想要抱怨上一句,但对上那男子的眼眸,又堪堪止住嘴里的话。
但她又颇为不甘心。
女童侧眸盯着白衿何,趁着周身人群喧嚣骤起,将那少年挤得无心顾及此处时,她弯眼稚声说道:“漂亮哥哥,你这样漂亮,应当是人美心善的,能不能把你那兔子花灯送给我。”
白衿何垂眼看她,笑了下,说道:“好啊,一个花灯罢了,听着你这一句’漂亮哥哥‘,我自然要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