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仪安风姿一如往常,神态样貌处处未变。但他顶着这幅俊逸面目,开口却是石破天惊、大逆不道之语:
“如今大人大权在握、志在天下,等的不过是一个时机。眼下新主尚幼,朝臣多有私心,以大人的威望,禅代正是此时。”
言至此,薛仪安自怀中取出一纸文书:“受禅书在下已为大人拟好,还请过目。”
这一番连珠炮,将李淮水炸的有些回不过神。
她看着那躺在薛仪安掌心的受禅书,片刻后这才谨慎开口:“郎君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受命于先帝,一心只知辅佐幼主,怎可做取而代之这等大逆之事?”
只见薛仪安听闻此言更是毫不遮掩的轻轻勾起唇角,只是那笑意中不带任何讥讽,唯有李淮水看不懂的无奈与包容:
“大人如此防备,是不信任在下。”
李淮水不言不语,但眼中明显是对于薛仪安这话的肯定,摆明了就是不信任。
房内一瞬沉默后,薛仪安先一步动作,上前两步取得桌案之上的纸笔,来到李淮水身边。
李淮水的视线落在他执笔的修长右手上,随后落在纸页上,在看清薛仪安写下了什么后瞳孔瞬间微缩。
桌上那张微微泛黄的纸张上,现下静静躺着一个“李”字。
见这一字,李淮水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脑中却是极速思索着薛仪安写下一个“李”字的用意。
她这世作为秋水芙,早就多年没有人提起她真正的名字。而薛仪安与她共享了“孟婆汤失效”,他又究竟是否是因此得知了什么记忆呢?
难不成薛仪安还是位故人不成?但就算如此,他是如何精准的认出她是李淮水而非秋水芙的?
脑中思绪纷乱,但李淮水面上丝毫不显,只是目露疑惑的抬眼看了一眼薛仪安:
“李?郎君是说朝中哪位大人?”
李淮水装傻,薛仪安心知肚明,却也只是不做回答,继续在纸上写下另一个字。
要说先前见到“李”字的时候,李淮水即使惊讶却还心存疑惑与警惕。但当她见到薛仪安笔下的“蔺”字时,面部表情几乎失去控制。
“蔺…?”
她下意识握紧座椅的扶手,身子不自觉的微微前倾,靠近纸张扫过一眼,确认没有看错。
李淮水轻轻抽动着眼角,缓缓抬眼对上薛仪安的视线,却又在他眼中见到了如此在寝殿时那般的复杂情绪。
二人这般相顾却是无言,终究还是薛仪安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阿豚…”
这熟悉又遥远的称呼一出,李淮水脑中的种种猜测河怀疑如同被一根鲜明的线条串联通常,霎时间打通任督二脉。
她瞬间又回忆起这一世第一次见到薛仪安时的景象。
那时她还是玉姝身边的小小婢女,前往珈林苑送书的路上见到身着紫色襦衣的薛仪安,恍惚间便是第一眼将他认作了蔺如晦。
当时会有此感,一是因为恍惚一眼确实有相像之处,二则是并不清楚薛仪安的脾气秉性、未曾深交。
后来她与薛仪安朝夕相处慢慢相熟,便也十分清楚的知晓他与蔺如晦绝不可能是同一人。
但事到如今,一个“孟婆汤失效”居然给了她这么大的意外,着实令李淮水一时之间有些无法接受,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眼前的薛仪安。
见李淮水这幅呆相,薛仪安忍不住轻笑出声,目光中满是柔和与怀念,抬手间似是要轻抚她的发顶,却在即将碰到她时克制的收回了手。
“百年弹指一挥间,确实是物是人非,昨日我也…也良久才想明白。”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李淮水终于试着开口,轻轻的唤了一声:“果真是…蔺先生?”
待见到薛仪安缓缓颔首,她才轻轻闭了闭双眼,问出了另一个疑惑:“但先生是如何认出我的?”
此话一出,李淮水竟然见到薛仪安面露窘意,连双耳尖上都微微泛红。
“你…可还记得那日在别府的时候。”
“别府…”
李淮水将此前两次住进薛仪安私宅的事前前后后悉数回忆了一遍,忽得想起此前她宫变手上被安置在薛仪安私宅中养伤的日子。
那时有一回,她在梦中忆起前两世,似乎确实有在梦中见到蔺如晦与李靖川。甚至还在梦醒之际当着薛仪安的面唤了几声“蔺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