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的血液凝固,属于南城冬季真正的严寒猝然上身,敲髓吸骨,犹如在山里砍柴时,那种多足虫从背后爬过的触感。
那种虫比蚂蟥还恶心。
沈唤笛凝在原地,腿有千斤重。
不敢有所动作,害怕一切都是欲盖弥彰。
“这个对保送赋分挺高,就算有钱也要有好看的简历嘛。”她想到江雪映说的话,“所以没有真正进决赛不要掉以轻心。”
她恍然认为潘丽是不是收了谁的好处,目标把她从这六人里拉下马?
不然怎么会如此巧妙?
毕竟潘丽为了弟弟,可以毫不吝啬地竭尽所能。
仔细回忆。
联模选拔考核前,江雪映曾热情地向自己介绍过每个人。大多数人非富即贵,不是她和梁晓霜这样的“平民”。
脑海里一一闪过那些人。
淘汰之中有谁特别厉害吗?比如能够帮沈光祖进附中?
最后,视线落在林郁野身上。
这些人当中好像只有他父亲才有这么厉害。
那不可能。她第一时间排除了。
思绪回笼,她对视上林郁野,他黑白分明的眼里充斥担忧。
继而,他取下了围巾光明正大地递了过去,整个人侧挡在她的面前。
语气冰冷:“你别冻得感冒了,耽误咱们整体的进度。”
太过冷峻的脸色让人难以生出遐想。
沈唤笛装模作样地吸了吸鼻子,像是冷极了那般立即缠好围巾。
残留暖意里存着他的香气,她垂下头,半张脸埋进去,缩着肩膀隐匿在人群里。
林郁野真的很聪明。毋庸置疑。
她发现,他也很敏感,对情绪的感知力远异于常人。
而这二者代表着足够的智慧和细腻的心思,能够轻松将她藏不住的所有的局促,愤怒,绝望看穿。
“谢谢队长。”她谢得很小声,连耳朵都没敢红。
但出于本能。
沈唤笛仍旧僵硬地伸出手抚摸上脸颊,试图遮挡另外半张脸上的那几分惨白和不安,眼神飘忽不定,挪动了脚步,想要知晓旁人的反应。
显然众人都看见了那一幕。
彼此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跪地的女人几近威胁的哀求顺着凌冽的寒风穿过走廊断断续续地传来,言语碎片拼凑出大概:为了孩子的入学。
这时外班那位叫严旭安的男生突然说道:“啊,这个女人我知道。”
沈唤笛心一跳,梗着喉咙半天没敢呼吸。
男生放低了声音:“我小姨是教育局的,我听了一耳朵。”
“咱们期中表彰会就是这人去教育局举报没了,那女人说什么资源分配不合理,非要闹着让她孩子进附中,办公室主任一问成绩三科不到百分,连建校生都不够格。”
“没开会我觉得没有什么影响,只要钱发到位了就行。”一位女生说。
另一男生道:“我其实还挺想听姚颂的感想,听说她学习方式挺有一套,真就各种补习班然后死学。”
“你们别说那些,就现在这种情况,咱们是去还是不去啊?”江雪映尴尬开口将歪了的话题歪回来。
众人哑火。
一时间没了主意,最后还是林郁野率先转身往后走,“等下午吧。”说完下楼走去。
沈唤笛立即跟上,头也不敢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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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熬的一节课。
明明是以往一样都是四十五分钟,可沈唤笛却觉得时间走得很慢。
这种慢就像马上就要考试,可女厕所排队还没轮到你;像是胃疼难受急着去卫生间呕吐,而讲台上的老师还在不紧不慢地拖堂讲重要知识内容。
度秒如年。
宛若油锅煎煮。
沈唤笛焦躁地晃了晃放在桌面上,林郁野送的那座水晶球。
球内片片雪花闪闪发着光,纷纷扬扬覆盖上里面的小人身上。像一个小小的星球。
美丽太须臾。
她突然很想哭。
很想就毫无顾忌地哭一场。
潘丽这种人,不达目的不罢休。
去了教育局,又来了南中而不是去南附中,要么是已经去过了,要么是来给她施压。
越想越烦躁,她的眉头越发紧锁,手中的黑笔被捏着发出“咔咔”的塑料声响,泛着白的指节凹陷似不屈的山骨。
一张小纸条扔了在水晶球旁边。
沈唤笛抬头寻找纸条来源,环视一圈,江雪映正听得聚精会神。
拆开一看,熟悉的字迹。
「你还好吗?」
微怔了半刻,她侧过脸看向林郁野,如霜的面容上罕见地露出一丝局促,黑黢黢的发下耳廓泛红。
大概是第一次写,第一次扔这种小纸条。
紧绷的弦松了一丝,她挤出笑容,悬笔难落。
她不想欺骗林郁野,可这种事情本就不太光彩。
「可能是冷过头了。」半真半假,停滞一秒,继续写「午饭不一起吃,我有事。」
纸团丢过去的时候,铃声正好响起,许是临近午餐时间,数学老师体贴地没有拖堂。
沈唤笛起了身,却被人拉住了手腕。
转过头,林郁野递上了围巾。
“不了。”声音很轻,她摇了摇头,“我不怕冷,我特别能受冻。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别担心我。”音调越发轻。
林郁野忽地皱了眉。
她这才发现,方才的话语里居然不自觉隐匿着委屈。
“真没事儿。”强调了一番。
转头走去,直至完美地并入人潮里,她才让自己小声地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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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出了校门,走过两条街,掏出手机再看了一遍课前发的信息,对方回了「女子、」,定了定心,沈唤笛径直往约定的街口报刊亭走。
灰色棉衣,臃肿身形;焦急踱步,满脸愁容。
正是潘丽。
车来人往,有着往日瞧不见的热闹。
沈唤笛来到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