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行人彻底结束在夜幕里时已临近十点半。
林郁野靠坐在后座上,叮嘱开快点又说开慢点。
老丁瞟了一眼后视镜,发现他人脸色不太好看。熄了打趣的心思。
车厢里充斥着酒气,先生不知道少爷胃不好,每次应酬总要让少爷喝酒。
但少爷不说的理由,老丁看得很清楚。
老丁只管开车,摸不清少爷的脾气,常年后视镜内看到的少爷大多数是隐晦光影下一个气又疏离的孩子。
为数不多的了解都是从王妈口里听来的。
斟酌再三,以长辈口吻劝道:“少爷,以后还是要少喝酒,喝酒伤身。”有点僭越了。
但后视镜里没有冷脸,林郁野反而柔了神情,低沉笑出了声,“好,我会的,谢谢丁叔。”
老丁应了一声,面上带笑,手中却握紧方向盘。
这么多年来家里的情况,他或多或少能猜测到几分。
无能为力,只能长叹,林郁野不管多冷漠,终归还是个孩子。
驶过别墅区黄色菱形网格线时,车轮压过下水道井盖发出声响,林郁野睁开眼看向在黑夜中发着光的“南水名郡”四个大字在自动道闸升起又降落中跃动。
汽车显示屏刚好跳到十点半。
他林郁野坐直了身子,淡漠道:“老丁,我想自己走走,醒醒酒。”
……
顺着旁支石子路一路前行,林郁野微昂着头,视线一寸一寸逡巡。
茂密的树,怒放的花,自由的夜萤。
还有无意发现的刻了圣斗士星矢人物的花坛壁——那是父亲曾设计的小惊喜。
虫鸣蛙叫,流水与风,喷泉小人飞舞着灯光翅膀。
胶底帆布鞋踏过木栈长廊,发出有频率的哒哒声,模糊了记忆对比里每一处的变化。
不远处的小区超市散着的淡白光铺撒在柏油路上,影子拉得很长,林郁野像是格林童话里的汉塞尔,一路低着头,认真地踩着白光“面包屑”。
“林郁野?”
林郁野脚步一顿,抬起头,路尽头的小区超市门前,沈唤笛抱着一瓶汽水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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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郁野神色略显不自然:“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买什么东西吗?”
沈唤笛被这一问也有些不自然,她抱紧了汽水,生怕他看清logo,毕竟这瓶汽水很贵,不符合寄住者应当节省的印象。——但那一通电话让她只想想报复性消费,买点平日里舍不得买的东西。
她抿着唇,底气不足:“学累了,买点汽水喝。”
林郁野应了一声,靠近了点,“太晚了,一起回去吧。”
很浓郁的酒气直冲鼻间,沈唤笛抬眸看向林郁野,粉红脸颊在白光下一览无遗。
“先等我一下。”转身回了超市。
等再出来时,门口不见人影。她巡视一圈,发现林郁野安然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整个人有些摇晃。
“给你,喝酒后喝点酸奶能保护胃。”她走过去递去酸奶,挠了下脖子,“你不是胃不好吗?”
林郁野倏地抬起了头,嘴角挂着笑,面颊已然通红。
望向自己的眼睛迷蒙水润,俨然醉了,他伸手接过,语气软乎:“谢谢,这好贵的。”又拧开瓶盖,乖巧地喝了一口。
真的很像小土松。
沈唤笛移开眼,心跳漏了一拍。
“你知道吗。”他说。
“什么?”
沈唤笛看过去,林郁野醉得厉害,明明方才和没事人一样。等了一会儿没有后文,她再重复问了一遍。
只见他忽地眉眼弯弯,卸下所有的寒霜,含糊不清道:“大富翁游戏里,我最喜欢路障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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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唤笛发懵,大富翁游戏是什么游戏?路障卡片又是什么东西?林郁野说的东西她从未听过。
“山岚…妈妈…”
他嘟囔着,舌头打结,沈唤笛听不清,索性倾身靠近。他却没再言语,重重地垂着头,整个人又突然往后仰,沈唤笛眼疾手快地伸手揽住了他的背,而他似有所应一样,左倒向自己的怀里。
一切发生太快,秋夜虫鸣都不曾停歇。
怀中的汽水被撞得震动气泡,瓶体在充气膨胀,就像她现在的心一样,怦怦。
低估了醉酒少年的重量,沈唤笛勉力弓着背,移开的视线正与睫毛轻颤的林郁野齐平。
微垂下眸子,他嘴角还挂着一小点儿酸奶,全然看不出平日冷面冰山模样。上手抚住了他乱晃的脑袋,掌心里,他的头发又刚硬又柔软,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有一根羽毛在掌心轻挠,痒意穿梭在四肢百骸里,让她忍不住地想笑。
两人离得好近,温度节节攀升。
沈唤笛喉咙发紧,热得出身汗,轻拍问道,“林郁野?”
而肇事者的呼吸开始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