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促睡着了。
屋里很是安静,安静到能听见沈促清浅绵长的呼吸。
段恂初站在窗边,看着沈促那张月光下恬静平和的睡颜。屋里温度挺高的,段恂初也觉得有些闷热,害怕着凉,所以窗户只开了一条小缝,也能让他透透气了。
沈促睡觉很规矩,只老老实实占了床的一边,许是光亮扰的他不舒服,沈促轻哼了一声,慢慢翻了个身。
段恂初盯着他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关上窗户,拉上窗帘后坐到了那张小罗汉床上。
那叠偷拍的照片还放在床边的方几上,段恂初拿起来翻了翻,大部分都是他和沈促的侧脸和背影,照片上的沈促的背影瘦而不柴,看起来十分年轻,穿着也是休闲舒适的款式,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温和美好的亲切感。
段恂初看着这张照片微微出神。
床上的人盖着被子整个人蜷在了一起,段恂初注意到他的动静,眸色一沉。
事实上,他撒谎了。
他瞒了沈促。
*
沈老爷子的书房古朴雅致,内敛宽敞,段恂初被曾叔带进来时,沈庭山就坐在那张太师椅上端详手里那本红彤彤的结婚证。
“段先生请坐。”曾叔说完走出书房关上了门。
书案上的盒子段恂初认得,是他带来的礼物。
“会下棋吗?”沈庭山突然问。
“会。”
“下一盘吧。”沈老爷子放下结婚证,摆上了棋盘。
两人不再说话,棋语即人语,一来一回,两人都是气定神闲的样子。
沈庭山看着面前这个沉稳内敛的年轻人,棋子落在棋盘上,他淡淡地说出让人胆战心惊的话。
“你和沈促不是真的结婚吧。”
他的话不是提问试探,而是客观地陈述。
段恂初面色不便,轻轻落下黑棋,回答道,“是的。”
来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可能。
沈庭山低笑了声:“你倒是坦诚。”
书房里的气氛并不轻松,沈庭山早年果断狠厉,又在商场沉浮多年,能稳住沈家百年家业,多年以来欣欣向荣屹立不倒最大的原因就是他的眼界野心和手段。
段恂初很清楚,面对沈庭山这样多年来身居高位的人,要做的从来不是谦虚藏锋,做到大大方方,坦诚不虚浮,不需要表现,有时候一个眼神他就能知道面前的人是个什么东西。
沈庭山看着这局棋,停下来思索了一下,说道:“你不紧张?”
“不紧张。”段恂初的注意力集中在这盘棋上:“如果您真要做什么的话,不会单独把我叫到这里。”
“你应该知道了沈促是有未婚夫的。”沈老爷子落棋。
“是。”段恂初不卑不亢:“但我们已经结婚了。”
“可以离。”
“您不会这么做。”段恂初抬眸,“您看不上裴家,或者说说您不喜欢裴家,所以您不会让沈促和裴家联姻。”
“你凭什么这么觉得?”沈庭山饶有兴致地打量段恂初。
“如果您看得上裴家,沈促早就和裴率之结婚了,不会等到现在。”
沈庭山:“那你又为什么觉得我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段恂初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落下最后一颗棋子,抬头认真地注视着沈老爷子清亮有神的眼睛,他反问沈庭山:“沈老先生,如果沈促和裴率之退了婚,您是会为他挑选一个更加合适的结婚对象还是让他自己选一个想选的人?”
沈老爷子沉默了。
段恂初轻轻笑了一下,因为棋局胜负已定。
“您输了。”段恂初说。
“呵呵呵。”沈庭山似乎怔愣了一下,爽朗地笑了笑,脸上严肃地神情消散了些,“你倒是不太一样,这个东西你看看吧。”
沈庭山从书案上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他。
段恂初打开,发现是那些偷拍的照片,到沈家大宅门口时他就发现了,可是他已经叫陈禄去处理了,怎么这些照片会在这里。
“那个叫陈禄的是你的人吧。”沈庭山说,“你动作倒也快。”
“我不知道你和促促之间是怎样的一种合作,但既然达成了合作我也希望你能遵守约定。”
“谢谢您,我会的。”段恂初收起了照片。
“再来一局?”
这已经下了几盘了,段恂初看了眼挂钟:“不了老先生,他该等着急了。”
适时的,曾叔敲了敲门:“先生,时间不早了。”
沈庭山虽是笑了笑,看着这局棋明显有些意犹未尽:“罢了罢了。”
曾叔推门进来。
段恂初放下棋子,沈老爷子把那本结婚证递给他:“拿去吧,收好了。”
“沈老先生,有件事情……”
“不用你说,我不会告诉他,这是你们的事情,今天的谈话我就当作没有发生过,你以后你别老先生的叫我就和促促一样叫爷爷。”
“爷爷,我不是想说这个。”段恂初正色道,“我只是想问您,您是怎么看出来我们不是真的结婚的?”
“哈哈哈…”沈庭山突然笑了,他抬头看了眼站在旁边的曾叔,曾叔脸上也带着笑意,“如果真的像你们所说在一起很久了,结了婚你们怎么一个人都不戴戒指。”
戒指。
屋内没有亮灯,段恂初只是就这窗外隐约的光亮盯着自己光秃秃的无名指,他和沈促两个人都没有想到这个地方。
段恂初觉得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他其实很明白沈老爷子的意图,无非就是想试探他的人品,但在沈老爷子警告他遵守合约的时候,他应该是庆幸的,毕竟现在这份合约最大的受益方是他。
床上那一团沈促又翻了个身,裹紧了被子,段恂初站起来把房间温度又调高了些。
他待在这个沈促从小生活的房间里,在那张小罗汉床上坐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