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亭月忖了半天,一抬眸,偏巧看到那人正侧着脸同人讲话,“那不是江果吗?”
细想起来,自打开年正月十五见过江果一次,已经半年没见过她了。陈晨就更不必说了,上一次见她还是同毛亭月一起做家访的时候。
“江果?”闫杏与毛亭月一边试探性地喊了句,一边快步往前赶。
闻声,走在木架子车旁边的江果回眸看了眼。黯淡无光的眼睛短暂地亮了一瞬,很快又变得灰扑扑的,像是极快熄灭的火星子。推着架子车的江父和抱着孩子的继母也听到声音,回身望了眼,一瞧见是闫杏两人,继母当即横了眼,不耐地转头过去。
毛亭月不甚在意,右手托着后腰,左手托着挺起来的肚子快步往前走动。待两人走进时,才发现与江果一家人同行的还有两个汉子。一个汉子约莫同江父一般大的年纪,令一个汉子瞧着年轻些,嘴唇下面刚刚冒出细软的绒毛,大抵只有十七八岁罢。先前两人也看到这两个汉子了,不过只当作是路人罢了,这会儿瞧着两家人熟稔交谈的情形,看来是相识的。
“你们也来赶集?”
江果的继母从鼻子里呼出两道长长的白烟,嫌弃地乜了眼毛亭月,抱着怀里的男孩便往江父的方向靠了靠,口中发出“啧啧”的嫌恶声,“快些走,晚了今晚可就赶不到镇上去了。”
闫杏垂眸瞧了眼架子车上的东西,红红绿绿的,很是喜庆,有印着大红喜字的搪瓷盆,有印着鲜艳牡丹的布匹,还有同样红艳艳的纸张。闫杏瞧得眉头一皱,抬眸看向走在架子车左侧的青年男子,心底隐隐有种猜测。
江父适时地出声缓解尴尬,“毛老师,你有啥事就说嘛,俺们今晚还赶着回去嘞。”
毛亭月笑笑,目光落在江父与江果之间的空隙里,问道:“小果爸爸,江果这孩子性格比较腼腆,有啥事儿、啥要求,都憋着自己心里,她妈妈又不在了,可就剩您了。”
江果的继母大为光火,“她老师,你说这话,是咋个意思?合着他们爷俩是一家人,只有我们娘俩是外人呗,我们娘俩欺负江果这个小丫头片子呗?”
毛亭月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想着江果已经失去亲生母亲了,作为孩子的爸爸,江父要多多留心江果的身心状况,怎么到江果继母的嘴里就变了味道。
江果的继母显然没有罢休架势,开始喋喋不休起来,“再说了,我们自己家的孩子自己会教育,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说三道四。”
闫杏有些听不下去,插话道:“我们也都是为了孩子好。而且说到底,我和毛老师也算不得是外人。”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个,江果继母脸上不屑的表情愈发浓烈,斜着眼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扫了毛亭月一眼,视线最后落在她鼓起的肚子上,哈着冷气说道:“虽说俺们住在山沟沟里,但外头说的那些话,俺们也都是晓得的。有些人还是先管好自己,再想着来管教别人吧。”
说完,江果继母不耐烦地拍了江父肩膀一巴掌,“不走愣着干啥?赶明儿还要给他俩布置房子嘞。”
毛亭月似乎意识到什么,但还是不确信地问:“布置房子?你们要从沟里搬下来了?”
江果继母冷哼一声,对着奋力推车的江父讽刺道:“搬下来?他还没有那个本事。”
“那是?”
“跟你有什么关系!”
一直旁观的两名汉子,此刻也觉着气氛不合宜起来。年纪较大的那名汉子率先开口道:“大妹子,听你刚刚的话,似乎是江果这娃娃的老师?”
瞧见毛亭月点头,那名汉子露\出一口被旱烟熏得焦黄的牙齿笑呵呵地看着走在木架子车右边的江果说道:“江果这娃是个好娃,长得水灵,干活也麻利,还念过几年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