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贺玄青辗转反侧,高热让她浑身都不自在,前世回忆如同梦魇,将她死死纠缠其中——
……
“贺玄青,你该下地狱!”
鲜血渗透了贺宫主的剑尖,贺宫主冷漠地看着倒在地上了无声息的尸体,心中却不住禁不住涌起暴虐杀意。
但这是不应当的。
她修的是无情道,早就斩断了这世间所有情感欲望,更不该出现情绪这种东西。
或许她修行的道统本身就有问题。师父在将那本书教给她之时就算计好了未来。
有那么一瞬间,贺宫主想亲手了结自己。
她不想死在这些酒囊饭袋的手上,如果真的要走到那一步,她不如先杀了她自己。
“禀宫主。”宫人手奉铜盆跪在殿前,根本不敢去看里头鲜血淋漓的场景,“那状元已经收押进丙字房中。”
“知道了。”贺宫主收了剑,随手将手中的鲜血洗净,嗤笑道:“你们都退下,到时候让我一个人进去。”
宫人打着摆子,却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可……可这是陛下看中的人。”
“本宫会看着办的。”随手将染血的绢布甩进盆中,贺宫主摆了摆收,“都说那位状元惊才绝艳乃文曲星降世,那本宫今日就去会会这位活神仙。”
除却杀念,所有的情绪都被消除,如果真被这种情绪支配,她会有什么结果?
太晚了,知道这一切已然太迟,贺宫主积重难返,只得一步步朝着末路走下去。
再无转圜余地。
……
丙字监牢内。
“谢,谢止……”
在见到面具下那张脸的瞬间,惊讶,恐惧,兴奋……种种情绪交织,强烈涌动着,甚至让无情道的桎梏都松了一瞬。
贺宫主骇然站起,死死盯着面前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庞,几乎是毫不犹豫便拔剑出鞘,翻卷着凶戾剑光直朝谢止面门劈去,
“你究竟想做什么?!!”
……
贺玄青骤然惊醒,猛得坐起身来。她胸腔剧烈起伏着,脸颊因伤寒未愈,还泛着些不自然的潮红,但贺玄青的视线依旧锐利,极迅速地扫清了周围的环境。
没有丙字监牢,没有扎眼的狰狞刑具,更没有周身那些洗也洗不掉的腥臭血气。她身在一间静室,环境清幽,淡淡檀香气将她笼罩其中。
贺玄青不可觉察地松了口气。
她救下了谢止,谢止还是那个摘星阁阁主,他没有毁容,亦没有成为日后那个让她无法琢磨却又恨得牙痒的怪物。
桌上摆放着煮好的饭菜和汤药,还散着热气,汤药旁又拿绢布包了枚小蜜饯,水果被削成了兔子耳朵的形状,整体看上去居然有种诡异的温馨。
现在,她身正在摘星阁中。
……
她一场风寒来得轰轰烈烈,比寻常人还要严重许多。
贺宫主这些年为了风波宫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疏于照顾自己的身体,往常还能有修为顶着看不出来什么,如今修为没了,底子里的亏空就显现了出来。
除却第一日,往后她再没在清醒的时候见过谢止,但每次醒来,她总能在桌上看到饭菜和治风寒的苦药,全都是怡口的温度。
应当是谢止遣人送来的吧,贺玄青心想。
谢止将自己囚禁在这里,但除了这都苦到让贺玄青怀疑谢止在里头下过毒的汤药,谢止也没做过别的动作。
谢止不想对自己动手吗?
贺玄青半点不信。
她和谢止是什么关系?
这方面贺玄青很有自知之明,如果说贺玄青觉得谢止是贱人,在天衍国贺宫主最讨厌的人里能排前三。
那她绝对能在谢阁主的心中想杀之人中排前十。
摘星阁现在还挂着风波宫人与狗不得入的牌匾。身为天衍国最大的两股势力,他们之间勉勉强强可以保持着平衡,顶多也就算得上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
如今一方弱势,另外一方不可能无动于衷。
她还以为与谢止产生纠葛会很简单,现在这个情况才是她没有预料到的。——自己孤身一人还失了修为,谢止到底是怎么忍住不把自己狠揍一顿的。哪怕指使手下下手也行,大不了她抛下风波宫宫主的脸面,往他拳头上蹭蹭。
山不就我,谢止不来,眼下只能由她亲自来会会他了。
或许是方才惊梦出了场汗的缘故,贺玄青退了烧,她自觉身体转好,就连情绪都跟着大好,忙不迭就要往谢止的位置跑。
但是……
路过铜镜前,贺玄青突然停下了脚步。
贺玄青盯着铜镜里自己现在的模样。
随着修为散去,她因修为外显而变换雪白发丝褪去,彻底变为了乌黑色泽,眼睛也从原先的金色变为了纯黑,贺玄青摸着自己的脸,竟觉得有些陌生。
镜子里的姑娘乌发乌眸,歪着脑袋的样子竟然带了些许天真。
只是肌肤相贴的联系也太浅薄了,她大老远跑来一趟,怎么能只有这一点追求?
贺玄青的唇角微勾,那份天真破裂,镜子里的姑娘笑得邪异张狂。
是了,她明明有更好的法子。
贺玄青早年也不是没有派过人盯梢,可惜她那死对头的人生过得究极无聊——不近女色,对权势金钱的兴趣寥寥,做事与其说是随性不如说是全凭天意,传说谢止每日出门前都要先掷杯筊,算自己踏出门槛先踏哪一只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