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提的意见朕甚是满意。事成之后,朕必会重赏。”
邓扬脸上浮现出由衷的笑容,立刻拜倒在地。
“臣叩谢陛下!”
谢况眼底闪过一丝嫌弃,转瞬即逝。
邓扬兴高采烈地出了文德殿,没想到没走几步,就迎面就撞上了吴郡公主本人。
他这一趟,完完全全是自作主张。虽然邓扬觉得公主还得谢谢他呢,但毫无准备地对上谢宜瑶,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邓扬不由自主地心虚了。
“好巧,邓生不在公主府上呆着,怎么到文德殿来了?”
邓扬退到侧边,拱手行礼道:“殿下恕罪,下官是有事要禀报陛下,才临时离岗的。”
谢宜瑶笑了笑:“无妨,我也就问问,又不会真的治你的罪,快回去就是了。”
“是。”
谢宜瑶觉得邓扬鬼鬼祟祟的样子十分可疑,但此时还并未没放在心上。
她今日前来文德殿,是有别的事要做的。
……
“你来得正好,朕刚好有话要对你说,快坐。”
谢况没想到谢宜瑶这么快就来了,他甚至在想会不会邓扬就是她派来的?或许是她觉得女儿家提自己的婚事太过难为情了。
谢宜瑶行过礼,却不肯坐下,只冷冷道:“我也有话要对陛下说。”
这样的失礼的行为和不敬的态度让谢况懵了一瞬。
其实若不是有邓扬的插曲在想,他该是很容易就能想到谢宜瑶此行的目的的。
“何事?”
“女儿想请问父皇,为何要在宫中的井上兴建宝殿?”
突如其来的质问让谢况眼神飘忽:“是昙玄法师给朕提的意见。”
答非所问,推卸责任,谢宜瑶在心中叹道。
“女儿都听说了,这宝殿是要用来镇压阿母的魂灵的。阿父,你怎么如此狠心?”
谢宜瑶的语气加重了几分,这样有些失礼的行为显然冒犯到了谢况。
他定了定心神,正色道:“你打听得倒是很细致,但这是朕的宫城,朕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置喙。而且那并非是你的母亲,而是冒称先皇后的妖魔鬼怪。若非如此,为何先前昙玄高僧做了法事,它却仍然不可离去呢?”
谢宜瑶斩钉截铁道:“陛下此举实在太过武断。”
谢宜瑶自然是不信什么袁盼化为蛟龙的说法,但她需要得装作相信的样子,才能在道义上谴责谢况。
而谢况是信的,但他必须装作不信的样子,才能为自己的行为提供合理的解释。
结发夫妻,伉俪情深,因此终身不再立后。
这样的形象立起来了,谢况就绝不可能亲自打破它。
谢况义正辞严地说道:“阿瑶,高僧不是你我这样的俗人可以置喙的。”
这一瞬间,谢宜瑶回忆起年幼时,谢况曾教导她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可为何是她忍,她若忍了,是有谁会受益呢?
冷笑两声,谢宜瑶道:“我看这也不是宫中有鬼,是陛下心里有鬼吧。”
“你!”
谢况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摔在案上,怒气直冲头顶,一时间,他竟说不出话来。
屋内守着的内官,屋外守着的侍卫,全部警觉起来,见陛下并没有下一步的指令,继续保持一动不动的姿态。
“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朕心里有鬼!”
谢宜瑶的语速越来越快:“我今天本来就是和陛下把话说清楚的。你还以为我是那个一无所知的天真小女孩吗?阿母为什么死了也不放过你,不正是因为当年就是你害死了她吗!”
谢况冷笑道:“谢宜瑶,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怎么不知道,阿母去世的时候,我已经十六岁了。”
谢况深深叹了口气,强忍着耐心道:“我知道你对你阿母的死还耿耿于怀,但最后会落到那样的田地,实在是有很多复杂的原因,你都不了解……”
“你错了,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更多。听说陛下近日的梦中常会出现一条白绫,是不是和当初你送给她的那条,一模一样?”
“胡闹!危言耸听!”
谢况站起身来,如果谢宜瑶再这样下去,他不介意马上命人把她强行带下去。
谢宜瑶笑了起来:“你猜是谁告诉我的,是你的好四弟啊!他为了从我这里获取太子的情报,主动用这件事来换的。可不可笑,你走到这个位置,却要成为孤家寡人了!”
谢况也怒极反笑:“哈哈!那又怎样?白绫是朕让人送去的又如何?可朕并没有让她去死啊,到最后,不是她自己选择将白绫挂在梁上的吗?至于孤家寡人……阿瑶,朕以为你是最像朕的一个孩子,可你还是太天真了。能走到朕这个位置,就算能成为孤家寡人,也实在是值得得很!”
谢宜瑶恶狠狠地盯着谢况,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要疯了。
阿母,这就是你给自己挑选的好夫婿。
这一刻,谢宜瑶希望世上如果真的有怪力乱神之事就好了,如果真是袁盼的魂灵作祟就好了,那或许谢况还能获得他该有的报应。
可是,她得靠自己。老天让她重来一次,不就是为了让她走到这一步的吗?
谢宜瑶缓缓向前走了两步,对着谢况说:“陛下若真是心安理得,毫不在乎,又为何会噩梦缠身呢?”
谢况表情一僵,如同当头棒喝。
他晃晃悠悠地坐下,久久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