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况确实是有一瞬间的恍惚,一是因为公主府,二是因为邓扬。
公主府最近应该是不忙不闲的状态,无非是一些宗室子弟的事务需要谢宜瑶帮忙操心。谢家那么多子侄,家务事全让谢况过目他也觉得烦,除了自己亲生的儿女和格外宠爱的堂亲,都被他丢给了谢宜瑶的公主府上去办。
总之不该会有什么大事才对,那邓扬来是要做什么呢?
谢况念着邓扬这个名字,想起来三年前还是他做主把这人塞进公主府的,他当时还挺欢喜邓扬的才华,但念在他家境一般,性格也需打磨,就想着把人放到公主府历练历练,等养成了再调到自己身边来。
只是这样的人实在太多了,没能出人头地的,很可能就会被谢况给抛在脑后。
若不是邓扬今日自己找上门来,谢况可能还得等上几年才想起这么个人。话说回来,一个公主府的小官,能顺利求到文德殿门口,该是有些手段的,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想到这里,谢况不免有些欣喜。
邓扬第一次单独面圣,心情自然是紧张的,但也并没有坏了规矩,谢况见了,就更为喜欢。
他含笑道:“你今日来,是为了何事?”
“回陛下,臣是来为陛下解忧的。”
“朕何忧之有啊?”
“是宫内邪祟之事。”
此话一出,饶是看门的小内官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况却赞赏地说道:“你很大胆。”
自从谢况改了口,宫内也都不太把那奇异的现象当作是先皇后显灵了,只当做是邪祟。
邓扬欣然一笑,道:“陛下谬赞了。”
“只是不知你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能为朕解忧?”
邓扬连忙说道:“臣虽然于怪力乱神之事并无了解,却知晓民间喜事冲厄运的习俗。”
谢况琢磨了片刻,理解了邓扬的意思。
“只是不知朕要上哪里去找喜事呢?”
七弟谢冰是有个小孙子出生了,六弟谢凝也有小儿子要娶亲,但如果真要起到作用,怎么说也该和袁盼有点关系吧?
虽然嘴上把这些事情定义成了邪祟,但谢况心底里还是相信这真是袁盼的化身,因此自有一套他的逻辑,只是不为外人道,所以邓扬也不知情。
却见邓扬笑容满面道:“自从与王氏郎君离婚后,吴郡公主一直未能再结良缘,实在是一大憾事呀。”
这话歪打正着了谢况的心思,他追问道:“你是说,让朕的长女再结一门亲事,就为了解决妖邪作祟?”
邓扬连忙谢罪:“不敢不敢,并不单单是为此啊。臣也是为了公主的将来着想。”
他这种寒庶出身,如果没找到捷径,往往做几十年的小吏才能当一个底层的浊官,然后当到死。
邓扬原本以为进了吴郡公主府,飞黄腾达的日子该是马上要到了。没想到谢宜瑶近日反倒不再有刚开府时的风光了,平日分配到他们这些公主府官吏手上的就是些谢家的家务事而已,公主本人也就惦记着办什么女学,并不求上进,这样下去,自己的大好青春都要被蹉跎了!
想当初皇帝下令让公主和主婿离婚,邓扬还以为是陛下要给公主另结一门更好的婚姻,谁知好几年过去了,公主仍然独身。
也正是因此,公主现在没有得到任何其他家族的支持,所以当务之急自然就是得让陛下再为她赐一场好姻缘呀。
更何况如果他能顺了陛下的意,就算公主不争气,不也有了别的上升可能?
看着皇帝脸上浮现的笑容,邓扬觉得自己是赌对了。
“那你说,朕该给女儿择一位什么样的夫婿?”
“总归是要比第一任主婿地位更加高贵才行。”
“那是当然。”谢况默认他继续说下去。
“臣觉得,常山王就很好。”
谢况猛然起身:“你是说,要朕把女儿嫁给一个燕人?”
邓扬点了点头。
常山王是去年归顺楚国的燕国宗室,他是当今燕国皇帝的胞弟,数年前投降的那几人的堂兄弟。
他正妻早亡,几个妾室和孩子全都留在了燕国,投奔谢况时,是孑然一身。谢况念在他有才干,很器重他,至少在他所笼络的燕室子弟中,他是唯一一个封了王,并能拜散骑常侍的。
当然,异姓王还是敌国宗室就更是稀奇了,但谢况也不糊涂,常山王不像其他宗室王一样享用那么多的食禄,更没有一个王该有的权力。
且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谢况的监视下。
何况常山本就不在楚国领土内,只是个虚名罢了,这就是像挂在驴前的胡萝卜,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激励常山王为楚国效力的。
但谢况的确担心将来北燕形势一旦有变,常山王会义无反顾地回到北土去。毕竟常山王南奔的直接原因就是当今的燕国皇帝和他不对付,万一情况有变,谁都拿不准。
当今燕国的皇帝子嗣单薄,现在唯一的儿子才刚满周岁,能不能顺利长大成人都不知道,更别提安安稳稳地继位了。万一燕国皇帝发生什么意外,北国必定要乱成一锅粥,到时候谁都能分一杯羹。
要怎么才能把常山王拴牢在楚国呢?谢况考虑过很多次这个问题,邓扬的提议乍一听好像很无厘头,谢况仔细一琢磨,却觉得意外地很合理。
是啊,若是有了尚主的荣耀,几辈人的富贵,谁还会想着回去过同室操戈,随时可能殒命的日子呢?
阿瑶也不会不愿意的。她不喜欢王均,是因为王均性格软弱,外貌也实在平平,但这常山王可是仪表堂堂的人才啊!她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想到这里,谢况已经把邓扬最开始说的什么喜事厄运全抛到脑后了。
他只觉得邓扬提议的这件事,当真是个一举多得的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