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起初的几年中,谢宜瑶在朝堂上可以算得上是广结善缘。
如果是个公卿王侯和不同家世、不同身份、不同派别的官员都十分交好,那必定是要引人怀疑。即使是像顾确那样能“独善其身”的人,也总有敬而远之的对象。
但因为谢宜瑶是个公主,所以就没人怀疑她到底有何居心。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自从封吴郡公主并破例开府后,她的手伸得越来越长,就和更多人有了利益上的冲突,也有更多人察觉到了她的野心。
因此,若是有人想要对她下手,也不是完全不可能。而他们一旦和范坚这样知晓一些不为外人道的密辛的人牵连上,对她来说就是需要忌惮的微信。
她让灵鹊去查有没有和范坚交往密切的,也是想着斩草除根。
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敌人在暗处,而她在明处,这让谢宜瑶十分不好受。
谢况给范坚和孟二娘定了罪,已经决定秋后问斩,而他以后会不会继续追查,谢宜瑶持着悲观的态度。
但她自己还得查下去。
孟二娘曾经和她说过,那人——也就是范坚——是以她的父母来威胁的。她的母亲卧病在床,虽然不是能立刻要了命的病,但若是停了药,恐怕日薄西山也不远矣。
谢宜瑶很自然地接过了赡养他们的任务,这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一笔微不足道的开支而已,也算是为孟二娘临阵倒戈做出回报。
更何况,她的人时不时到孟宅上去,也是一种变相的监视。
灵鹊那边的调查也很快有了结果,范坚回京后,私下有过交往的基本都是在朝为官之人,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这对于一个试图合群的京官来说再正常不过,谢宜瑶不敢笃定其中必定有她直觉所想的那个人。
谢宜瑶将范坚回京后联系密切的官员按品秩排序,这其中不乏和她有交际的,或许她能在他们身上找到突破口。
她担心这些人当中会有谁从范坚那里得知当年的事,虽说就连谢冲都未必想明白了她是怎么算计他的。
“嗯……?”
张艾也在名单当中?
“怀香,你怎么看?我总觉他有些可疑。”
谢宜瑶之前先入为主的觉得范坚让孟二娘“供出”张艾是对他的污蔑,可若是张艾并不无辜呢?
沈蕴芳道:“若张艾确实和范坚有所牵连,那他让范坚‘污蔑’自己这一步险棋,实在是莫名其妙,叫人看不清他的目的……”
这样的行事风格,让沈蕴芳和谢宜瑶都感到十分不安,向来不曾应对过作风如此奇诡之人。
谢宜瑶没有再让人大张旗鼓地调查,而是作出放弃了的样子。
这路走不通,那她试试看别的路。
而与此同时,公主府上之前去了吴郡的那批人,也回来了。
裴贺熟练地泡好了茶,先为谢宜瑶倒上一盏,再在她的对面,为自己放上一杯。
他先是略说了在吴地的见闻,要汇报给皇帝的那些自有黄玄他们考虑,裴贺更注意谢宜瑶给他的特殊任务。
“没有投身大族的农民,多半都是家里有几亩薄田,能自耕自食勉强饱腹,不过……”裴贺顿了顿,“但基本没有什么余粮,完全是看天吃饭,遇上荒年就不好说了。”
谢宜瑶吹了吹茶汤,道:“若非如此,那些大族手中的田也不会越来越多。”
她此处所说的大族,倒不一定是高门士族出身,也有门第不高,但家境富裕的人。这些农户家中有田,按理说是不至于饿死的。但吴地的赋税向来不轻,毕竟他们要供养京城的达官显贵。
就像裴贺说的那样,遇上荒灾,朝不保夕是常有的事。到最后,不得不将土地卖给那些大族。运气好些的,可以继续被他们雇佣,以拿到一点赏钱,运气不好的,还要卖身给他们了。
这是一条正当的路子,但背后未必都是正当的手段,天灾人祸,无奇不有。
也正是如此,三吴之地发生过数次大大小小的动乱,只不过都被镇压了。
虽然谢宜瑶记忆中,至少在咸宁年间三吴没有过大规模的动乱,但她想起之前在京口周禄说的海寇,不免有些不安。
毕竟前世没发生,但今生发生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裴贺说到一半,喝了几口茶又继续道:“邓扬说这是强胜于弱,弱附于强乃天经地义。他这人,我不喜欢。”
谢宜瑶让裴贺注意邓、黄的举动,裴贺虽没看出什么异常,但这段时间的相处足以让他对邓扬感到厌烦。
“黄玄倒是个好说话的,品性看上去也没大问题。邓扬虽然看上去八面玲珑,但也就是会点趋炎附势的本事罢了。”
谢宜瑶不由得轻笑了一声:“难得看你这样讨厌一个人。”
“殿下别误会,”裴贺连忙摆摆手,“我可不是忌恨他,只是单纯看他不顺眼,不对……”
谢宜瑶笑了笑,没有解释。
其实她也不喜欢邓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