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天到,京城被笼罩在安静的黑暗中。
过了夜禁时分,若无特殊情况,就算是王公贵族也不可随意出行。
守卫京城的几支军队,一部分驻扎在内城,守卫宫城的安全,还有一部分驻扎外郭,在外敌来临时护卫宫城。
而只有一小支,日常驻扎在那些散落外城的营舍中,与臣民门的宅舍相邻,这些士兵负责维护城中治安。
虽然在圣上刚践祚时,他们总会提心吊胆,但现在已经很久没遇上大事了,纪律很是松懈。
所以当被临时集结起来的时候,刚才还在博戏的士兵们,纷纷陷入了慌乱,彼此交头接耳,好不热闹。
“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只听说是要去西城。”
“奇了怪了,西城不是有自己的宿卫军么,何必调动我们?”
“问那么多做甚……要真出什么事,等下就都能知道了。”
“都别聊了!”
一声洪亮如钟的吼声瞬间掐灭了混乱的火苗,士兵们向前头望去,只见一位面孔有些陌生的将领立于队列之前。
底下仍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议论着这人的身份。
队伍中有一人跟身旁的士兵们指出了他的身份:“那是陆安,陆大将军的胞弟。前些日子刚调过来的,你们都不认得他吗?”
好几位士兵摇了摇头,他们平常不关心这些,并不会主动打听上头领导的人员变动,陆安先前也没有在他们面前亮相过。
“原来他就是陆安,我听说过他,他以前是江夏王名下的副将,据说打合肥他有大功。”
“那位窝囊王的副将也能来指挥我们了?有个好阿兄就是好啊。”
“嘘!别瞎说。他又不是江夏王的人,是直接听令于圣人的。”
陆安知道自己初来乍到,在宿卫军中没有威望,
但他今天并非是为了立威而来的。
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不得而知,只知道宫里头那位突然下令京中宿卫兵警备,还让他们这一支紧急列队前往西城待命。
做好该做的分内事,陆安的思绪就不自禁地飘远了。
他的阿兄陆渊掌管宫卫兵,不知是不是也接到了什么命令?
西城发生了什么?又或者说,将要发生什么?
陆安想到住在西城的那位扬州刺史,回忆着一年多前和谢冲共同出征的那几个月,顿时想到了一种可能。
江夏王,终于是坐不住了么?
而此时的西城,却并不如陆安和宿卫兵们预想的那般混乱。
谢况收到密信后,第一时间就下了密令。
如果不是不久前还在考虑如何处置投降的那几个北燕宗室,联想到了自家兄弟子侄的关系,谢况还不一定能这么快做出决断。
要说他之前对谢冲一点疑心都没有,那肯定是假的,但看到密信中写着“江夏王欲反”的最初一瞬间,谢况还是不相信的。
但谢况深知这种时候可不能感情用事。
那短短的五个字说明不了什么,先不论真假,就算确有其事,也没不能说明“欲反”的谢冲已经筹备到了什么地步。
万一西城实际上已经被四弟控制住了呢?
谢况不敢冒险。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没有选择兴师动众,而是命陆渊带领一小批精锐,和他一同出宫,亲自前往江夏王府。并下令让京中诸将士待命,防止最坏的情况发生。
当然,谢况也担心此事若是子虚乌有,此行此举必然会伤了兄弟间的和气。
然两害相较取其轻,他不亲眼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不放心。
……
住在京中的皇亲贵族,除了内城的几位公主,大部分都聚居在山清水秀的城东,唯独江夏王谢冲不同,他的府邸在西城。
数朝以来凡是建都金陵的,扬州刺史的治所通常都在都城西边的西城。极少数的个例都是把控朝政的乱臣贼子,谢冲显然不属于这一种。
这并非谢况第一次亲临江夏王府,但当他看到王府如今的样貌,还是有一些小小的吃惊,这和他上次来时又有许多不同的样貌。
五年的时间里,谢冲多次修建、扩张他的王府,但即使江夏王府再气派,也不可能比过皇帝的宫殿。
若是放在平时,谢况看到此情此景顶多提点四弟几句,不至于为此动怒,但今日有“江夏王欲反”在先,谢况不免为谢冲的逾制不满。
陆渊亲自带兵包围江夏王府,保证一只苍蝇也飞不出,谢况带了几名心腹着进了王府。
静谧的黑夜中,前头传来的嬉笑声十分刺耳。
虽说谢况早就料想到,以谢冲的性子,不太可能老老实实地守完整个孝期,但也没想到太妃的丧事刚办完,谢冲就又开始了纸醉金迷的生活。
江夏王府的侍卫见是皇帝来了,虽然有几个想去通风报信的,都被谢况身边的人控制住了。
谢况直奔正殿,只见明亮的烛光摇曳,席间数人喝得酩酊大醉,酒酽春浓,他那好四弟正怀抱爱妾饮酒,闻声方才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