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朝堂中虽然基本安定下来,但还是时常会有人事调动。丁忧告老的官员也很多,谢况很担心后继无人,因此注重人才培养,大力支持太学,但能进太学的,家世通常不一般。
门阀士族也都知道现在早已经不是他们的巅峰时期,许多有志向的子弟摒弃玄学清谈,走向经史子集。他们大多还都不需要为生计发愁,因此有的是时间学习儒家治世的学说。
谢况虽然有意打压世家大族,重用寒门,来加强自己的权力,但他是真的看重寒人,还只是单纯的利用他们,谢宜瑶有些捉摸不透。如果她向谢况举荐人才,安插自己人到朝堂之上,是选世家贵胄还是寒门子弟,才更容易被接受并重用?
谢宜瑶一个人,脑袋里能装的东西有限。她不像那些男子,能亲自混迹官场,日日与官员们打交道。她要想时刻掌握朝野动向,弄得清楚明白,实在有些吃力。
种种思绪在谢宜瑶的脑海里绕作一团。
“拿条薄毯过来。”
谢宜瑶听见司砚轻声说,差点没被吓到。过了一会,她感知到有人给她披上一条毛毯,轻手轻脚的。
谢宜瑶仍然静静地趴着,她原本的思绪被打断了,干脆装作真的睡着——她小时候这样骗过父母很多次,很是熟练——期待能听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伴着屋外细细雨声,屋内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良久,谢宜瑶听到瓷器轻碰的声音,随后终于有人开了口。
“贵嫔,奴婢看临淮公主是个不学无术的,方才为何同意让她替贵嫔处理六宫事务?”
“这是陛下的意思。更何况,她哪里不学无术了?”
“几个公主,没有比她来显阳殿来得更勤的了,但她每次都是这幅不正经的样子,贵嫔给她看什么书,也都看不进去。和太子殿下的性子差得也太远了。”
司砚轻笑了一声。
“志不在此而已,她的野心在别处。”
“野心?”
谢宜瑶主动接近她和太子,在坊间培养名声,甚至到地方去干预军事……这些事倘若换个王子皇孙做了,没有人会猜不到他的目的。
司砚私下旁敲侧击过谢况,告诉他大公主很有野心。谢况听了反而觉得高兴,说朕的女儿有野心很正常。
她知道谢况作为皇帝,不能想象她所说的谢宜瑶的“野心”比他想象中的要大得多。其实司砚有时候也觉得自己的想法荒谬,但不知为何她就是那么觉得,或许是出于直觉吧。
“罢了,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且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去吧。”
谢宜瑶还是静静地趴着,整张脸都埋在两臂之间,因此司砚没能看到她的表情。
以及她额头上沁出的汗珠。
……
一场夏雨一场热,雷雨过后,天气竟是更加酷热难耐。
谢况特地嘱咐过谢宜瑶,近日就不必进宫了,正好他现在已经基本痊愈,也无需她在旁侍养了。
这也正遂了谢宜瑶的愿,这么热的天,她是真的不想出门。
然而事与愿违乃是常事。
“殿下,袁主簿出事了。”
灵鹊从外头进来,脸颊双侧红彤彤的,显然刚在外头好一顿晒。
谢宜瑶道:“莫急,慢慢说。”
灵鹊如今是谢宜瑶最得心应手的心腹之一,也是她在公主第外头的耳目。她替公主在外做事,坊间许多人都知道有位鹊娘子,只是不知她背后是哪位贵人。
灵鹊于寻消问息最是在行,因此城中许多事情,谢宜瑶足不出户便可知晓。
今天的事是这样的,袁主簿,也就是谢宜瑶的舅父袁睦,在街上和柳家的一位公子起了冲突。灵鹊打听了,这位柳公子在同辈中排行十四。
柳十四虽然祖父、曾祖父都在前朝为官,很有声望,但从他父亲这一代开始倒是落寞了,无人在朝中担任要职。他们和现在朝中有权有势的几位柳家人在血缘上离得远,来往也不甚亲密。但这位柳公子仗着柳氏之名,很是横行霸道,可惜只是个纸老虎。
至于他和袁睦之间的冲突,不过是一点小事而起。
“既是小事,丹阳尹自会处置……”谢宜瑶话说到此,想到如今的丹阳尹是崔晖,他平日参与朝中机要,这等小事,应该还惊动不了他。
谢宜瑶还没往深处想,灵鹊继而补充道:“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只是刚才……传来消息,说是江夏王和袁主簿之间因此有了些冲突,要闹着把他赶出去。”
灵鹊放轻了些声音,谢宜瑶知道这是她安插在江夏王府的眼线,萧延,带来的消息。
“既然如此,立即去一趟江夏王府。”
谢宜瑶本来不必管这件事,但袁睦是她的舅父,谢冲又是她暂时的盟友,他们之间若是决裂,对她没有好处。
更何况谢冲虽然愚笨,但也不会因为合不来就把一个主簿赶出去,这背后恐怕还有别的原因,亲自去一趟弄个明白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