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孟祁月的惊慌模样后才明白为什么孟盈走到半路突然让他锁死车门。
——在病人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先一步孔子,这丫头可真有先见之明。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我知道你没病。”孟盈紧盯着后视镜,绞尽脑汁地安抚孟祁月:“你只是太累了,我们都太累了。”
“不、不是的小遐。”孟祁月拼命摇晃着孟盈,试图让她看向自己,孟盈却始终岿然不动,车厢内响起一阵绝望地哭喊:“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懂,我不能生病,我真的不能生病。”
孟盈的头更偏了,她反反复复就一句话:“我知道你没病,你只是太累了,你等一会,一会就好了。”
车内展开了拉锯战,司机不动声色地打开了车载电台,把有声小说切换成更柔和一点的音乐。
哭声隐匿在音符下,细碎可闻。
“好姑娘,别犟了,听你姐的吧。”司机的嗓音在烟酒的经年浸润下沙哑沧桑,他的手一直在摸烟盒,也许是天气太冷,哆哆嗦嗦的竟摸不出一支烟。
他想起来生命里某个不复存在的人物,眼角蓦然淌出几滴浑浊的眼泪:“叔也有闺女,明白你们压力大,既然都到医院了,就进去看一眼,全当体验医疗服务了。”
听完全程的司机全程没提一个“病”字,他揪着脸,却尽可能地想把话说得风趣一些,只是车上三个人谁也笑不出来。
孟祁月不哭了,她倚着车窗,任冷气透过车门底刺探骨头缝,气氛安静又诡异。
她清楚地记得刚才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从梁槐安到林繁芝,两种声线音犹在耳。
情绪的作用力是一时的,崩溃过后孟祁月的思维无比清晰:
——她没有病。
——她也不能有病。
——疯子的话当不了证词。
她在网上问过律师,如果她病情严重,她的话就不能当做证词,她不能让她的病成为林繁芝为来脱罪的借口。
“小遐,”孟盈感到手上一沉,孟祁月向她保证:“我不跑了,我们下车说,行吗?”
头一次,孟盈避开了她的眼神。
她不敢看她流泪的眼睛,那有着她逃不开的过去。
孟盈不信她的保证,严格来讲,她已彻底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外界的任何声音都动摇不了她的决定:“等一会,一会再说。”
见商量孟盈无果,孟祁月不再反抗。这头是三个人的泪眼朦胧,那边是三个人的风驰电掣。
孟祁月家住的青石巷隶属老城区,这几年搬的搬、卖的卖,所剩人家无几。祁秀丽接到电话后四处敲门,特意找来一位嘴牢的单亲妈妈来帮忙。
街角的红绿灯由红转绿,变到第三次时,一辆薄荷绿的老头乐缓缓停在了出租车后方,直到孟盈冲车外的祁秀丽点头,司机才打开车门。
“姑娘,对,就是你。”司机叫住孟盈,招呼她凑近点听:“13楼左手边的楼梯直通天台,你堵着点。”
“什么?”孟盈听得混沌,司机又重复了一遍:“13楼左手边的楼梯直通天台,你堵着点。”
孟盈很少生病,对燕阳第一医院的构造并不清楚,可对上当司机含泪的眼睛那一刹那,一股复杂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
“13楼左手边的楼梯直通天台,你堵着点。”一路默泪的司机再次开口,喑哑的嗓音像接触不良的老式收音机,翻来覆去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13楼左手边的楼梯直通天台,你堵着点。”
寒风拉住了孟盈的脚步,直觉促使着孟祁月回头盯着出租车的租赁信息牌。
“徐海峰?”陪同前来的阿姨疑惑地出声:“是徐海峰吗?”她刚想上去验证自己的猜测,车就开走了。
祁秀丽不关心什么徐海峰,赶紧叫上身后两人围住孟祁月。
“徐海峰是谁?”男人问妻子。
“就是徐婷她爸,徐婷你忘啦?跟咱闺女是同学,哎呀,都让你少喝酒你不听,你瞅你现在这记性,五年级、跳楼那个!”
男人似是被勾起了回忆,强烈地附和道:“对对,我说他咋瞅着眼熟,可不就是徐婷她爸吗,哎?”
男人回头看向身后新建不久的急诊楼,问女人:“徐婷当年是不就、从这……走的?”
身后的急诊楼灯火通明,行人匆匆、神色各异,每张面孔背后都有一个故事。
提到高空坠楼,孟盈跟女人同时起了鸡皮疙瘩,女人来回搓着胳膊,心有余悸:“就是这,十三还是十四楼来着,我就知道是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