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娩那日是中秋节,产后虚弱的她躺在病床上。
窗外的月亮又圆又大,孟海把孩子抱到她面前,商量着起名字。
“我姓孟,你姓祁,不如叫孟祁?”
“好是好,就是像男孩子。”祁秀丽笑着歪头,正巧瞥见窗外圆月。
不如加个‘月’字?
她把这个想法跟孟海一说,二人一拍即合,决定在名字末尾添上‘月’字。
孟祁月,是他们女儿的名字,是一个被爱包围的名字。
——
截止今天,祁秀丽已下岗半年有余。
期间她不是没想过应聘其他工作,可她一没学历,二没技术,人也不再年轻。
求职三个月,她得到最靠谱的工作是超市理货员。
早七晚八,月休两天,薪资倒也过得去。就是这下班时间……太晚了。
祁秀丽思虑再三,还是拒绝了这份工作。
她关好煤气灶,回拨超市经理的电话。
“董经理,是我,小祁……我要说的也是工作的事……”
“不不董经理,不是薪资问题,是我家庭原因……”
“孩子他爸一年四季专跑长途,家这边全靠我照料……”
“孩子九月份升初三,身边实在离不开人……”
祁秀丽言辞恳切,董经理也不好强求。
电话挂断,祁秀丽回到厨房继续烹制菌菇鸡汤。
香菇的鲜味顺风泼洒,孟祁月在炊烟掩护下偷溜进门。
祁秀丽还在厨房一个劲儿向窗外探头,殊不知孟祁月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屋,正在房间内蹑手蹑脚地换衣服。
孟祁月动作很快,换下的衣服连同孟盈给她系上的那件衬衫‘裙’被她一并拿到卫生间。
水龙头一开,祁秀丽闻声而来,孟祁月不经意地将孟盈的蓝色衬衫扯到水盆最上方。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有题不会,问老师。”孟祁月含糊道。
祁秀丽一眼就瞥见了水池最上头那件陌生衣物,她问孟祁月:“这件衣服看着眼生。”
“同桌的,我不小心、弄脏了,我想、洗完、还给她。”
孟祁月低着头,两手伸进盆中将衣物使劲下压,盆内‘咕嘟-咕嘟’冒着气泡。
祁秀丽望着水面散开的一抹红色心生诧异。
可她察觉到女儿脸上的不自然,只好让对方先来吃饭,一会再洗。
孟祁月拗不过祁秀丽,将盆里的衣服分开放置到隐蔽处后,便一路小跑到餐桌旁。
餐桌最中间便是祁秀丽精心烹制的补脑药膳‘菌菇参鸡汤’。
菌菇焯水过凉,鸡肉加葱姜去腥,翻炒之后加上枸杞、红枣、参片用砂锅精心炖煮。
这样炖出来的鸡肉不仅口感鲜嫩,肉丝中还夹带着红枣的甜香和菌菇的鲜味,令人回味无穷。
“祁月,你今天出门穿的那件白裙子呢?”
孟祁月心里‘咯噔’一下,握汤勺的手指因为心虚不自觉收紧。
“收在、衣柜里,刮风,怕脏。”
“你这孩子,喜欢穿就穿,脏了就再洗。”
“嗯。”孟祁月点点头,眼睛却越过祁秀丽瞟向洗手间。
这条裙子是去年母女二人逛街时买的,孟祁月在促销产品中发现了它。
只一眼,她就动心了。
乳白色的缎面搭配蕾丝花边,裙摆处还缀着一圈碎水晶,三者交相辉映,在阳光内散发着莹润耀眼的光泽。
但她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就算是促销价,也要妈妈半个月的奖金。
女儿舍不得,妈妈舍得。
祁秀丽看出孟祁月的心思,和导购员一起鼓励她试穿。可孟祁月还是一个劲摇头,最后索性直接跑出店外。
最后还是祁秀丽半途折返才顺利拿下这条缎面裙、
收到礼物的孟祁月捧着裙子在家不停转圈,欢天喜地等了半年,直到今天才舍得穿出家门。
可眼下的裙子哪还有半分出门前的光洁晶莹?
裙身一侧遍布红粉痕迹,丝丝红水透过裙边的蕾丝在水面层层晕开。
裙摆随波荡漾,水晶在盆地折射出凄惨诡异的红光。
红光映在心底就像一把刀子,将她的心扎穿扎透。
“妈。”孟祁月食不下咽,用筷子挑着米饭,望着祁秀丽斟酌着开口:“A班的、付泥,今天哭了。”
“哭了?为什么?”
付泥是孟祁月的初中校友,二人同时就读于约瀚教育。
“因为总有、人往她凳子、放红粉笔,还骂她是……是*鸡。”
说罢,孟祁月抬眼看着妈妈,祁秀丽的表情一时有些复杂,说不上是惊讶还是愤怒。
孟祁月的表情落在祁秀丽眼底也是同样复杂:
一双湿漉漉的杏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底里是化不开的愁绪,眸光潜藏在愁绪下微微闪动。
她好像在期待什么。
祁秀丽不明所以,她联想起自己短暂且美好的学生时代。
同学间也是这般打打闹闹,偶尔也会起摩擦,但小孩子忘性也大,过一会照样还是好朋友。
“小孩子恶作剧很正常,付泥也太脆弱了,这种事笑一下就过去了。”
“小事?”孟祁月的声线被惊到颤抖,双拳紧握放在桌上,不可思议地反问。
“当然是小事,粉笔而已,能洗掉。”
“可他们还骂……人,很难听。”
“那付泥应该跟老师说,学生最服老师管。”
“没用的。”孟祁月的心被彻底扎透,她低下头默默摆弄着碗筷。
“老师管不了。”
谁都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