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菲在大街上游荡了很久,怀里抱着的房产证逾千斤,缀着她整个人的心肝脾肺都跟着一起疼。
可她却不能停下,只能顶着凛冽的寒风,一步一个脚印。
像是踽踽独行在荒野雪原上的旅人,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何处,只知道自己一旦停下,那硕大的风雪,就会立刻把自己吞没。
可尘菲不能真像是没有计划的旅人一般,试探着走出每一步。
陆振伟并不好对付,想从他手里删掉那些佐证,并让他彻底闭嘴,光是利诱可不行。
回出租屋之前,尘菲又去了一个地方。
下雪天的圣诞节,户外用品店门可罗雀。
收银台的服务生,对着好不容易出现的顾客露出了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甚至因为对方出色的长相,而忍不住攀谈起来。
“这么冷的天,还出去露营,您一定很热爱户外活动,”男生麻利的用箱子把尘菲买好的东西打包起来,“不过还是要温馨提醒你,虽然我们的便携式卡式炉气罐有安全设置,但还是建议你不要长时间置于温度过高的地方,为确保安全行车过程中建议使用泡沫箱分装存储卡式炉气罐,并将其放置在装载冰袋的冰包......”
服务生的安全提示还没说完,尘菲就已经抱着东西离开了。
出租屋这半年添置的东西,比尘菲之前在这住的一年添的东西都要多,很多都是为了落云离能呆的舒适一点。
尘菲原本以为自己没多少东西,可收拾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儿。
落云离为了给自己补课专门做的笔记。
之前去浮玉山露营的时候,落云离非要在户外用品店买的那些用不上的鸡零狗碎。
为了奖励自己考试进步送的那套画具。
陪着自己练习笔触时,落云离胡乱逗自己开心的那些惨不忍睹的作品。
一起去游乐园时的票根儿,那片已经被塑封过,夹在两人都喜欢看的一本书里当书签的枫叶......
尘菲的行李箱不大,原本应该用来装衣服的地方,都被她这些看似很不起眼的东西塞了个满满当当,反倒是衣服胡乱的塞在了塑料袋里。
失去了这些东西的房间,似乎瞬间脱下了温情的面具,成了个冰冷的旁观者。
尘菲脱力的靠坐在衣柜旁,展开了带着落云离名字的出院记录。
这张薄薄的纸,跟着尘菲辗转几处,已经皱巴的不像样子,尘菲努力的用手想要把那折痕熨平,就好像她试图用这种方式,把落云离被打扰的面目全非的生活,回归到原本的模样,可心里却比谁都清楚,再也回不去了。
在黎云的眼皮子底下,她被陆振伟欺负后,尘菲一度觉得自己的生活似乎一点光亮都没有了。
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生母亲尚且如此,更遑论其他人。
行至阴暗无光处,她也曾觉得人生给予她的考验未免超过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可是当她遇到落云离之后,这种想法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甚至会觉得,上天给予她那么多的苦难,都是为了让她遇到落云离。
一切都在变好,她努力想要跟上落云离的步伐,勉强把破破烂烂的自己缝起来,以至于站在对方身边时能不露怯。
她曾经天真的以为,只要高考结束,她们就可以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可如今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就像落怡琳所说的那样,只要陆振伟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她就没有了资格。
那些灿烂美好又遥远的未来,应该是属于落云离这样优秀的人,她值得一切更好的,她不应该被陆振伟随时会爆发的状态,困在一个不可能的未来里。
原来到头来,自己从来没有走出过那个昏暗、潮湿又充满血腥味的夏天。
她不自觉的用手指摩挲着落云离的名字,想借由这样获得一点力量和温情,让她能继续撑着这副行尸走肉,把要做的事情做完。
这张记录不能留下,早在咖啡馆的时候,尘菲就清楚。
可她放任自己带回了家,直到现在却还不忍心消灭了它。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在上面,似乎要透过这种方式,把落云离的影子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可能是福至心灵,也可能是万般巧合,又或者是灵魂的某次激荡。
尘菲终于注意到了落云离住院的时间,以及通过复印已经有些模糊的医院机构名称。
她知道尘菲当时休学了一年,刚巧自己重新读了个高一,却没想到落云离家里那场火灾的发生时间,跟她被陆振伟欺负的时间,微妙的巧合。
差不多的住院时间,偶然的同一所医院。
一瞬间落云离曾经的那些语焉不详、略带期盼的目光、暗含着的言外之意,以及她从某个角度看向落云离没由来的熟悉感,倏地联系在了一起,让尘菲终于记起了某些被自己遗忘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