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之后,郁昭便察觉到崔然疏远了她许多。
从前修炼之余,崔然只是隔三差五去往道院外做些杂活赚钱,闲暇之际便在修室温习道法,但近来一段时日,除去课业的工夫,整个道院都寻不到她的身影。
崔然不在,寝屋里就只有桑篱与郁昭两人,这于郁昭而言应当算是天大的好事,但她秉承着“同住一舍、多少也该关心同门一二”的想法,在这一堂的课后终于逮着了崔然,问道:“你日日都在忙些什么?怎么课后总也见不到你?可别因着那些杂活而误了自身的修道。”
“我不会落下道法。”崔然的话很少,连解释时也是一样,郁昭等了半天没再等到其它话语,当下有些气噎,口不择言道:“咱们认识也有一个多月了吧,你怎么总这么冷冰冰的?就不能像阿篱那样好好说话吗?”
崔然垂眸不答,并没有半点要声辩的意思。
郁昭说完便后悔这话太直,加之崔然不言,她便以为对方气恼了,又赶紧缓和了声线道:“不是……我是说,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不拿我当朋友吗?”
崔然这才道:“我没事,你不用管我。”
郁昭想起自己那天晚上的态度,当下又觉得心虚,她正想着如何来解释,崔然又道:“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我自小就是这样,你不用专程来留心我什么。再说……”
后面的“再说”才起了个头,崔然却戛然止住,摇头道:“没什么。”
郁昭吊着一颗心追问:“有什么是不能说的?我听不得吗?”
崔然道:“真没什么,你别多心,我就是这么个孤僻的性子。这段时日我有好好修炼,没有误事。”
她说完就走,独留郁昭一个人站在原地不知所云。
“能相处这么多年,阿篱可真是好脾性。”她自言自语,心思一转到桑篱身上,整个人都轻快了。
西陵雪一贯少言沉默,郁昭又是个好动爱开口的,可每每她说十句,才能换来对方一句回话。如今故人脾性大改,话变多了不说,而且事事都好商量,她可谓是求之不得。
若是时岁就这样持续下去,那么一直扮作新修留在空穹道院也没什么不好。郁昭念头才起,想着的那人就来了,问道:“阿然呢?”
“说不动,走了。”郁昭从那走远的人影上收回目光,再看桑篱时,便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舒心。
还是西陵师姐对她好。
没两日便是郁昭的生辰,桑篱早早地送了个匣子来,颇带得意道:“打开看看。”
郁昭揭了匣盖,就见里面摆着个双手托脸的磨喝乐玩偶,正是她前段时日说要最先补上的那个新样式。
“来的正好。”郁昭双手捧着这只磨喝乐摆在桌案上的那处空缺里,笑道:“我可定要将这一套磨喝乐给集齐了。”
她整齐摆好后,又有些心疼道:“挺贵的,下次不要再送了。”
桑篱撑腮看着她的磨喝乐,说道:“你放心,我不缺这几个钱,买得你高兴就好。”
郁昭被这最后几个字震得心尖微颤,不知为何想到了西陵雪在临终前欠她的那个解释。
“怎么了?”桑篱一笑,双眼就眯成了一对月牙,郁昭静静看着,方才的笑已经淡了。
“对了,”桑篱这一下似是想到什么,又对她道,“旦逢良辰,顺颂时宜。”
郁昭瞳眸微扩,恍觉往事排山倒海地朝着面门袭来。
她在泰安宗七年,在每一年的生辰里,西陵雪都会对她说这八个字。
故人在侧,祝词重出,九十多年的浑浑噩噩忽然如尘烟般滚滚而去,那股无名的痛得到了救治,从此往后终于得以痊愈。
有泪朦胧了视线,郁昭的眼眶迅速发红,桑篱惊道:“怎么了?一个磨喝乐而已,不用这么谢我。”
“不是。”郁昭赶紧拭泪,摇头不已找着借口解释,“没、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桑篱轻轻笑了一声,递来帕子给她,“生辰日,寿星怎么能落泪呢?”
郁昭接来又擦了擦余泪,强笑道:“你说的是。”
寝屋的门在此时从外推开,桑篱看清来人,忙迎上去帮忙接了东西,说道:“今日难得回来的早。”
“小昭的生辰。”崔然说着话,声腔里隐隐带了一丝喘,她没把手上的东西给桑篱,而是直接托到郁昭面前,“送你的。”
这倒是郁昭意料之外的事,她接了来,边拆边玩笑道:“莫非你今日专程去给我挑生辰礼了?”
崔然这时说道:“旦逢良辰,顺颂时宜。”
桑篱笑道:“阿然真是懒,竟一字不改照搬我的话来说。”
郁昭也跟着一笑,故意道:“是啊,真没诚意。老实交代,你方才是不是在外面偷听?”
崔然没回郁昭这一句,她看了桑篱一眼,淡淡道:“并非是学你,而是我突入脑中的就是这一句。”
郁昭并未将她这话放在心上,摆摆手道:“好啦,你有心就好。”
她嘴上说着,指下已经揭开了盒子,待得目光落于盒中,脸上的笑倏地僵住。
崔然似是一直在盯着她,问道:“怎么了?”
桑篱心直口快道:“阿然,你也买了这个磨喝乐?”
“也?”崔然看向郁昭,“你自己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