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芷凌略偏眼一望,恰巧同那男子懒散的眼神对上。
他虽落座上客,主人家到了却毫无反应,甚至默认让手下越过自己代为应酬。
冯芷凌只看他一眼,就知这位少东家大致是个什么脾气。
无非是寻常纨绔,在家只管玩乐,诸事不通。如今到了年纪,才被长辈逼着接手事务。
这样的人,她梦里在宁府管事时曾遇过许多,并不稀奇。只是这少爷连接人待物最起码的礼仪也不管不顾,自然令她无法好感。
宿钰荣自不知眼前这年轻夫人,看似二八年华,实际比他还多半生阅历,眼光毒辣。
他本是不愿上门来拜访的。
只对胡元杰道:“救的是你的伤情,就由你送谢礼去那府上便可。何须我亲自跑这一趟?”
胡元杰早被任性的少爷搅得一个头两个大。
连连苦劝:“我的大少爷、少东家!您不去可不妥当。若不是恰好被这将官家夫人捡了我去,又哪能这么快调动兵士寻到您?
人家倾力相助,是对咱们家的大恩,元杰身份不过区区一镖师,若独自上门,实在不够尊重。”
“何须他寻,我早就甩掉那几个蠢匪。”宿钰荣把着手上扳指,并不将手下的话听入耳中,“不过是迷路一时失散,如今还白白多欠一件人情。”
嘟囔抱怨,到底是被胡元杰烦着一同来了。
见出来接待的并不是这家主君,只一个年轻婀娜的女子,更加不放在眼里。
宿钰荣就连站起来迎接一回,都懒得作态。
胡元杰十分尴尬,在外人面前又不好令少爷没脸。只能假作没注意身后这大爷无礼,自己努力热络。
冯芷凌只当没看见,浅笑应对,端身坐下。
命紫苑再奉好茶来,同时与胡元杰一番寒暄。
交谈之下,也略知惊雷镖队这趟途中,究竟发生何事。
惊雷镖局总部立在扬州,一砖一石均是宿钰荣的祖父,昔年当老镖头辛辛苦苦堆下的根基。镖局逐渐做大后,在上京也开了分部,常为一些达官贵人护些时鲜辰礼,因此镖队行天下,往来发达。
恰好此前接了趟镖,是要送一车诞辰礼来谟城。宿大当家原本并不想接这单生意,因本就来去遥远,还需额外绕路避开起匪之地,实在磨人。
但主顾开价颇高,令人心动,便咬牙接了,恰好家里少爷也到了要做些实事的年纪。胡元杰便带着少东家与三十来位镖师,一路跟镖入了西北境内。
眼看着快到谟城,胡元杰本是松一口气的。
所运物件十分贵重,他一路提防小心,就怕遇上山匪之流,好在途中安然无恙。
西北地广人稀,虽旷野千里,流匪却不成气候。进了这地界,胡元杰才稍稍松懈下来。
以他的经验,到了这荒凉开阔处,反倒能省心,不易被山匪埋伏堵截。
却不料快到目的地谟城,竟在城外不远遭流寇袭击。镖被劫走不说,连随行的镖师也死伤大半。
胡元杰拼命护着少东家杀开血路逃出,自己却重伤昏迷。所幸马儿还有力气,带他远离了遇袭的地方。
听胡元杰讲完行镖路上这险恶,冯芷凌动容:“好在吉人天相,教您二人无恙。”
又关心道,“不知您身体现今如何?伤得那样重,不应如此急切出门。”
胡元杰忙答:“已然大好了,我皮糙肉厚,经得住,经得住。”
又指着带来的那些箱子解释,“幸得夫人仁善,元杰才得以保住性命,又多亏嵇将军及时调派人手,亲力追查,将镖物追回。区区谢礼不成敬意,还请夫人收下。”
“胡先生言重。夫君身为守城之将,护卫百姓本是天职。您如此隆重,实在客气。”冯芷凌谢绝,“东西还请您带回去,否则便是教我难做了。”
知胡元杰心诚前来拜谢,冯芷凌便也直言不讳。
这谢礼并非全不可收,只是为嵇燃身份考虑,实在不必。
何况若嵇燃此刻在府上,以男人的行事风格,也必是与她做一样决定。
“啊这。”胡元杰有意留下谢礼,冯芷凌话如此说,却又堵了他再开口的机会。
镖师嘴笨拙舌,不知该如何应对。
宿钰荣见手下讪讪模样,这才插嘴:“嵇夫人也忒客气,些许谢礼,收下也不妨什么。光我二人性命,难道还不值这些身外之物?”
我的草包少爷,您可别开口了!
胡元杰内心欲哭无泪。
冯芷凌只当这少爷是未见世面不成器的孩子,听他贸然发言也不觉冒犯,神色自如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