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识?这……”薛牧山瞠目结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第一个念头便是卞荆这小子在胡说。
因为灵居界是没有神识一说的,至少无人能够证明这东西真的存在。
某些生僻的典籍中提到的所谓神识,大多只是一种猜测,他们认为,只要达到传说中的灵神境,便能将灵识外放,游离于躯体之外,超脱于天地之间,是真正属于仙神的手段,因此称游离的灵识为神识。
虽说白埜不是修士,而是天生灵种,可要说其神识能够笼罩整个灵居界,还是过于骇人听闻了。
可卞荆不是信口胡诌的人,他如此笃定,必有缘由。
“你从哪里听说的神识?谁告诉你的?”薛牧山问道。
卞荆怀疑地看向薛牧山,回答道:“书肆的典籍中就明明白白地写了,只是我此前没有亲眼见过罢了。薛先生,你让我背下那些书,结果你自己都没有读过啊?”
“咳咳。就算真有神识,你刚才的话,又从何说起呢?你如何得知?”薛牧山不知不觉放轻了声音。
修士虽然能够借灵力飞天遁地,可说到底还是个人,无法看透时间的一切,就比如天地灵气,一般的修士根本无法以肉眼捕捉痕迹,更别提玄之又玄的神识。卞荆凭什么认为,他能够辨别神识的痕迹?
“因为我在御灵城,看见过一棵渡落仙树。它还没有屋檐高,是一株树苗,被种在街边的一个普通院落里。它只有细弱的枝丫,没有叶片,更没有满树的花,但我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一定就是山主的灵力所化。它给我的感觉,与当年入山时木铃铛所化的仙树,简直一模一样。”
卞荆在被接引入山之前,曾经从张衾音的手中得到过一枚木铃铛,作为渡落山弟子的信物。铃铛在土里种下,便有渡落仙树的枝桠破土而出。
彼时,卞荆不明白此举的用意,以为只是圣地接引新弟子所必要的仪式,可他在御灵城第一次见到了令家人,忽然明白了那些仙树分枝散落各地的真正目的。
紫衣白发的令家人,能以灵线施展织云秘术,当灵线汇入天穹,随着流云飘散四方,他们寄宿其中的神识便能监察到万里之外的景象!
灵力的痕迹变幻莫测,神识则更加难以捉摸,如果不是卞荆的感知异于常人,他也无法透过织云术的表象看清其本质。可正因为此术的独特,让卞荆忽然意识到,无数生长在灵居界各个角落的渡落仙树,其实也寄宿着一缕神识。
这些分散的神识,正是来自于渡落山主白埜。
灵线与仙树,二者在形态上有所区别,本质却极为相似,都是将神识寄宿与灵力化身之上,以此扩散感知。
那么,令家施展此术是为了监察整个灵居界的动向,白埜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既然他有此布置,当年元钺之事,他是否也看了个明白?
听完卞荆的一番话,薛牧山久久沉默不语,最终还是摇头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山主能够依靠仙树分枝将神识扩散到整个灵居界,他也不可能知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令家人能够看见,他一定也能看见。就算没有直面我爹身死的那一刻,他也一定掌握着更多的线索。既然要追查当年之事,与其问那些身在局中之人,不如问他。”卞荆急迫地追问道。
“你想知道缘由,很简单。因为你说的那些寄宿神识的仙树分枝,是在元钺死后才逐渐出现在灵居界各地的。
“什么……”
一句话,让卞荆彻底愣住了。他以为那些分枝是白埜暗中探查消息的手段,却没想到它们只出现了十数年。
薛牧山见少年还没转过弯,便继续解释道:“就算你关于神识的猜测都是真的,也只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山主在元钺死后,开始了某种隐在暗处的布置。”
“至于你想做的事,早就有人试过了。当年,张衾音得知元钺身死的消息,立即便冲上了渡落峰,想来是去向山主质问此事的始末。我不知道他是怎么问的,更没有亲眼见到,但他在渡落峰拔剑了。”薛牧山侧头望向远处,只见重重的白玉楼阁之上,渡落花正散发莹莹白光。
“张衾音对着仙树劈砍了三天三夜,没有在树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反倒惹得自己旧伤复发,差点没救回来,他的炼雪剑也因此卷刃,甚至断裂。”
说来也是令人唏嘘,炼雪剑斩断不知多少刀剑,削下的人头更是不计其数,却拿一棵树没有任何办法。
闻言,卞荆脸上露出了一丝迷茫。
张衾音这人,卞荆见过好几面,当年初见时不知道身份,更不了解对方的修为境界,可随着自己踏入修仙一途,卞荆逐渐明白炼雪剑主这四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如果张衾音面对山主白埜都是这般无力,自己一个初入灵台境的修士,又能如何呢?
“……所以,薛先生你认为,我去问也会是一样的结果。”
“没错。”
“那我也要问,问问又不会怎么样。”卞荆的念头忽然一片通达,将所有顾虑抛到了一边,笑道,“大不了无功而返,回头我再自己去查!”
无论当年的真相如何,山主白埜又隐藏了什么,都不是卞荆眼下要考虑的事。他所知道的事情太少了,少到连瞎猜都缺乏根据。
“其实这世上,不是每件事都必须要问清楚的。”思索良久,薛牧山还是说出了这句话,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试图阻止卞荆追寻当年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