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最讨厌这句话。”镜禧无奈,只能低声讨饶,“姐姐,别生气了?我发誓,没有下回了。”
“你不喜欢我说你像他,可你偏偏要跟他做一样的事。修士生死无常,可我希望,你至少能告诉我,你去了什么地方。”海棠万里的目光从镜禧俊逸的面庞上移开,望向他身后高耸的青山。
流云随风而去,仿佛将思绪带回了遥远的过往。
后半句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一股寒意顺着镜禧的脊背往上爬。
他不假思索地伸出双手,一把将面前之人揽入怀中,也不顾对方的挣扎,双手死死地把人扣在身前。
“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镜禧低头,将面颊靠在海棠万里的耳侧,声音中带着颤抖。海棠万里的神情让镜禧心中升起一丝不安,他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偏偏一时又想不明白。
当年,祁钰和一声不吭地就死了,连话都没有留下半句。如今,镜禧悄然前往御灵城,竟然也没有给海棠万里带去只言片语。
御灵城一行,要不是恰好有谢家人出手相助,借飞舟让镜禧安然离开,以当时围困御灵城的东宫家修士的数量,镜禧绝对没有任何可能活下来。
此情此景,与当年受众人围杀的祁钰和何其相似啊?要是镜禧也因此丧命……
噩梦般的情景再次出现,海棠万里心想,她不想再经历第三次了。
“我知道,你是想还当年元钺的恩情。结果元钺一死,无处偿还,你就想着,好歹保他儿子一命。”海棠万里说着,泪水顺着眼角涌出,滴在镜禧的脖颈上,双眼却直愣愣地望向高天之上浮动的流云。
“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驱使那两座狮面人身铜像,你的身世便再也瞒不住了。净宗庇护你的前提,是你要以镜禧的身份活着,而不是祁长宁。你显露了祁家血脉,便是重新捡回了这个名字,祁家多年前的风暴,终将再起波澜。那些争权夺利的漩涡,是祁钰和当年拼命想要逃离的宿命,他到死都没有挣脱,你倒好,一头就扎了回去。”
“我不去,卞荆那小子一定会死。”镜禧叹了口气。
“我明白。”海棠万里点了点头,抬手按住镜禧的双肩,将他缓缓推开,“所以,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什、什么意思?”镜禧先是愕然,随即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去做你想做的事,别再来找我了。”海棠万里一抬手,一枚玉符便从镜禧的怀中滑出,落入她的掌心。
这是一枚能够穿越护山阵法的灵器,在云栖峰更是一路畅行无阻,镜禧出入渡落山,如入无人之境,靠的便是这样一枚玉符。如今海棠万里打算收回,这便意味着没有她的点头,镜禧再也无法进入渡落山。
而以海棠万里的身份,数十年不下山也是寻常事,如此一来,他们二人便再也不会见面。
“我错了,再也不会了,别赶我走。”镜禧伸手去攥海棠万里的手腕,却被巧妙地避开。
“不是你错了,是我错了。”海棠万里笑了笑,用指腹擦去了眼角的泪水,“我曾以为自己放下了当年的一切,如今想来,我可能从未真正度过那一日。”
自从与镜禧在一起,海棠万里已经很少梦见当年的情景。
那日,元钺一身血渍,怀中抱着婴孩,告诉她祁钰和身死的消息。
这一幕曾反复出现在海棠万里深夜的梦中。
近些年,她很少梦见这些了。她以为自己忘记了,也渐渐不再去想,可镜禧被东宫家修士围困在御灵城的消息传来,海棠万里不可避免地回想起当初的一切。
她痛苦地发现,自己居然能回忆起当年的所有细节,那些无法呼吸的瞬间,原来从未消失,而是被人用刀刻进了血肉,形成了狰狞的瘢痕,一撕扯便会重新裂开。
二人如此相似的经历,让海棠万里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
祁钰和与镜禧,她真的分清了吗?
见海棠万里心意已决,镜禧深吸一口气,往后退了半步。他很清楚对方的心性,看似柔美娇艳的外表之下,是一颗坚强到有些冷硬的心,一旦做了决定便不会轻易更改。
“我改日再来。”镜禧抬手抹了一把脸,轻声说道。
“不必来了。”
镜禧没有继续说话,他转身准备就此离去,临走之时,忽然又被海棠万里叫住。
“等等,卞荆在御灵城的消息,是谁告诉你的?”海棠万里这话问得很轻,像是怕被第三个人听见。
没有人特意传递消息,以净宗偏僻的位置,就算镜禧有心相助,也不可能及时赶到,这必然是有人精心安排的结果。
海棠万里想了很多名字,她甚至猜测,是白埜在暗中布置了一切。
“……张衾音。”镜禧顿了顿,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海棠万里闻言,怔了半晌,最终点头道:“……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