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缓缓升空,没入云端,向灵居界驶去,渡落山众人终于踏上了归程。
此时,船舱内的一间屋子里,卞荆、周樟宁以及赵瀞辞三人围坐在一张方形的矮几边上,盯着一黑一白两只奶狗一言不发。
卞荆不说话,是因为他玩狗玩得正开心,不断伸手将它们的肚皮翻过来揉搓。小狗哼哼唧唧好不容易翻过身去,又被他给掀了回来。
“怎么出去一趟带回来两只狗,哪儿来的呀?”周樟宁伸手戳了戳小狗颤巍巍的爪子,开口打破屋内的沉寂。
“哦,王斯年他家的黑狗生的。”卞荆头也不抬地说道,用黑乎乎的头顶对着周樟宁。
“王斯年的?噢,我想起来了,幻境里见过,他确实有一只猎犬,还挺威风的。”周樟宁顿时来了兴趣,身体前倾,双肘靠在矮几上,仔细瞅了瞅面前正在缓缓爬动的小狗。
其中一只小白狗扒拉着前爪,向侧面的赵瀞辞靠近,惹得他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皱眉问道:“……你是去找了王斯年?他人怎么样?”
卞荆摇头:“没见到他,只在城外看见了一个新堆的坟包,那条猎犬就守在坟前,寸步不离。如果我没猜错,土里埋的恐怕不止王大丫一个人,王斯年在挖好土坑之后,自己估计也跳了进去,他在板车上堆满了土,再设法将板车翻倒,就能土坑填上。”
“可王斯年不像是……”周樟宁有些惊诧,以他对王斯年的印象,那可不是个会轻生的人。
“这是我的猜测,可如果他没死,黑狗为什么会不吃不喝守在坟前?他养狗很上心,不是那种会随意抛弃的人。”卞荆缓缓说着,手中却不停。他将小狗的嘴掰开看了看,发现它们的门齿基本长齐了,之后可以用肉糜喂养。
赵瀞辞垂下眼,语气平静道:“生同衾,死同穴,也算是一种完满。”
他倒是很能理解王斯年的选择。
对于一个无父无母,妻儿横死的人而言,世间再无任何牵绊,死亡反而成了一趟团圆的归途。
“这只是公的,这一只也是,原来是俩兄弟啊。”周樟宁伸手,将狗拎起来瞅了一眼肚子底下,随口问卞荆,“那这狗,你打算怎么办?”
“给你们养啊。”卞荆理所当然道。
“给……啊?给我们养?我不要,我怎么养,要养你自己养吧。”
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周樟宁是心动的,养一条身形矫健的猎犬在身边,看着都威风,尤其是他曾经见过那只大黑狗的神俊模样,品相可以说是百里挑一。
但他想到自己未来要居住在飞绝峰,那上面终年呼啸着恐怖的罡风,尘世的狗恐怕活不下来。
话虽然如此说,周樟宁的眼睛还是黏在狗身上没下来。
“真不要?”
“……真不要。”
卞荆不想勉强,可他眼睛一转,见赵瀞辞也想摆手拒绝,连忙在对方开口前,提起白狗的后颈皮,一把将它丢进了赵瀞辞的怀里。
赵瀞辞:“……”
小狗在怀里一阵扒拉,想要顺着他的胸口往肩上爬,奈何四肢力气不够,只能在原地拱来拱去,把细腻的雪色绸衫揉成了一把干菜。它不仅爱动,还是个碎嘴子,叫声又奇怪,不停地叽叽咕咕。
“云栖峰应该可以养吧?我知道你们那里可大了,还没几个人。”卞荆语气飞快道。
“我……”
赵瀞辞双手托着狗想要放回桌上,他其实不讨厌狗,小时候也曾经养过。但数年来,他已经习惯一个人独来独往,并没有再养一个活物的打算。他也想象不出,自己身边跟着一只狗的样子。
“你不喜欢这只闹腾的是吧?没事,我也觉得它闹腾,那就带回去给薛先生养,他每天都要出门,刚好可以带着溜溜。薛先生肯定不嫌他嘴碎,你就换这只吧,这是个哑巴,从来没叫过。”
卞荆抓回白狗,换成另一只黑的,丢给了赵瀞辞。
被称作哑巴的小黑狗果然符合这个称呼,落入陌生的怀抱也一声不吭,只是仰起头,睁着黑豆一般的眼睛与赵瀞辞对视,眼神很真挚,就是看起来不太聪明。
赵瀞辞愣住了。
不止他愣住,一直坐在边上旁观的周樟宁此时也目瞪口呆,他不是看狗,而是被卞荆这一套雷厉风行的动作彻底给整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