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自然是不便宜。但以咱们家的资财,给你寻个落脚的地方也不难。你可别看爹爹每天只忙一个杂货铺子,咱们家还有不少田产庄子呢。偷偷跟你说吧,城西新开的丰裕酒楼,爹爹也是东家之一,我当时一瞧那地段就知道错不了。咱家这些产业,你以后都得学着打理,不能被手下伙计给坑骗了,不过你要是做了官,估计也没空管这些,这样一看,说不准得给你找个能持家掌财的媳妇……”
赵掌柜一路碎碎念,赵瀞辞却没有细听,他看着地上父子二人的影子在发愣。
那影子很长,一直延伸到远处的黑暗里。
明明两个人靠得很近,但影子却越隔越远,像是通往两个方向、永远不会相遇的两条路途。
“赵瀞辞——赵瀞辞你醒醒——”
一个细微空灵的声音,从极远的天边传来,很轻,带着悠长的回音。
赵瀞辞置若罔闻,平静地走进了赵家大宅。
……
深夜。
赵瀞辞安静地坐在卧房里。
桌上的烛火几乎完全燃尽,蜡油溢出烛台,像是冬天从树梢挂下来的冰凌,又像将落未落的泪滴。
昏暗抖动的光亮照不清赵瀞辞的面庞,却在墙上映出一团不断颤动的阴影,时而凝聚,时而溃散,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
赵瀞辞的面前,靠墙放着一个敞开的木柜,原本用来放置衣物被褥,现在却空荡荡的,放了一把剑。
一把浑身漆黑,泛着青光的长剑。
只看了一眼,赵瀞辞就知道这把剑的尺寸,三尺二寸二分。他甚至能够想象握着它的感觉,那是一种心意相通,血脉相连的感应。
是本命灵器。
“嗡——”藏鸦剑发出一声颤音。
赵瀞辞看了一眼,没有动。
“唉,我拿你们云栖峰的人是真没办法。”
感慨的声音响起,墙角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身穿黑色纱衣的年轻男子。
他身量不算很高,长相秀气俊逸,乍一看去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但气质亦正亦邪,言语轻佻,又让人觉得没那么单纯。
这是净宗的镜禧君,也可以叫,祁长宁。
烛火映照,他那身层层叠叠的黑色纱衣上,无数繁密的金色经文慢慢显现,渐渐的,竟然像是融化了,如流水般下淌,没入了地面。
“按理说,剑修的心志,称不上无隙可乘,也能说一句壁垒森严。偏你们云栖峰的剑修古怪,心跟个筛子似的,孔多到堵都堵不完,心魔聚一起能组局打马球。”
镜禧绕着赵瀞辞踱步,啧啧称奇。
他指着柜子里的藏鸦剑,疑惑道:“别人看见本命灵器的一瞬间,就该击破幻境醒来。你倒好,安心地坐了一夜。你难道看不清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闻言,赵瀞辞突然抬眼盯着镜禧,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空无一物。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哼哼。”镜禧扯着嘴角笑了一声。
他走到桌前,一把拿起了烛台。
“什么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没空跟你小子鬼扯,天天跟老爷子们辩经已经够烦的了,要不是看在你师尊的份上,哼。”
说完,镜禧高举起手,不顾一脸惊惶的赵瀞辞,将手中的烛台狠狠砸向地面。
“轰”的一声,火苗窜起一人多高,大火瞬间蔓延至整间屋子,一点点将整座宅院完全吞噬,冲天的火光几乎要将夜幕照亮。
一如多年前,赵瀞辞亲手放的那把火。
……
大青山云岩寺。
杨云珂快速将缠绕在赵瀞辞脸上、身上的红色绸带扯开,像是在拆一个巨大的鲜红色蚕蛹。
她抓着赵瀞辞的肩膀疯狂摇晃。
“赵瀞辞——你醒醒——”
少年雪白的面颊上,眉眼开始不住地颤动,突然,泪珠成串从眼角落下,几乎将鬓边的头发打湿。
杨云珂呆住了。
她从未见过赵瀞辞落泪,且哭的这么伤心。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沉默隐秘的悲伤更让人不知所措。
“赵、赵瀞辞,你醒了吗?”
“嗯。”